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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咧?”
白光过后,荒木宗介手中的石钵,竟然就此消失不见。
“看样子,是被……吸进去了?”
『可恶,我还没看仔细呢,这样上下前后撸几下的话,会不会吐出来?』
纺织物材质的绘卷外侧,除了那个白光组成的箭头符号之外,多出了一个简笔勾勒的“钵”的符号。
和荒木宗介在绘卷内部、画着千驮谷隧道的插画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遍布四周洞壁的建筑群、包括尚算完好的平台和螺旋阶梯,全都在机关的运转声中,开始朝着之前的原貌拼合起来。
“这到底是……”
相对而立不过半米,大蓬的鬼神气息正失控般地从德川芳年体内涌出,消失在背对着他的荒木宗介体内。
“……什么力量?”
对此浑然不觉,德川芳年只是用那自诩能洞彻灵魂的六只大眼,痴痴地看着缓缓缩回荒木宗介背部的那对黑色巨臂。
在他眼中,那对黑色巨臂正如同显微镜下的标本一样无限放大,呈现出无数黑色的颗粒。
“这是……怨气……鬼神之力……不,不对……”
德川芳年死后化身鬼神,在此地绘制无数鬼怪、锤炼画艺,又借那「佛前石钵」的佛性融合鬼神之力,尝试还原出了酒吞童子的真身,可谓对怨气和鬼神之力的形态极为了解……
而眼前这无限放大双臂中,怨气和鬼神之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融合、压缩、坍塌、重塑,诞生出一种更加深邃而纯粹的力量。
杀生、偷盗、邪婬、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瞋恚、邪见……
那黑色的颗粒中,不止是纯粹的力量,还有着亿万灵魂遗留的执念、曾犯下的恶性、以及引致而来的无数哀嚎、哭泣、悲鸣、痛骂、怒斥……
“由彼三业,能成十恶……这、这难道是恶业……”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素来沉稳的德川芳年,突然失态地惨叫出声:“不可能!!!”
“如此体量的众生恶业,就连神明都无法承受,又怎么会加诸一人之身、化如臂使指之力?!”
业,谓不可抗拒之善恶因果报应之力。
业,即主导轮回的因,也延伸至现世、甚至来世之果。
造恶业者,因其造业重轻,而堕地狱、畜生、鬼道之中。
受报既尽,幸生人中,犹有余报。
在德川芳年看来,纵然是那些自诩神明的存在,只要沾染上这双臂中哪怕一小部分业力,恐怕出门就会遭遇天崩地裂、天打雷劈、山呼海啸,被这个世界不可抗拒的“果报”所吞噬。
可是,眼前这名男子,正恍若未闻地将怨气和鬼神之力吸入体内、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恶业,却是不争的事实。
思绪万千之间,德川芳年体内的鬼神之力被抽离得一滴不剩,那对遮天蔽日的黑色巨臂也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荒木宗介背部。
荒木宗介坚若磐石的宽阔背部,逐渐清晰地显露在了德川芳年眼中。
“扑通。”
看清对方背部的纹身,本就全身无力的德川芳年,直接跪倒在地。
“真、真美……”
将那幅纹满整个背部、盘坐骷髅莲台、怒目圆瞪的黑色菩萨尽收眼底的瞬间,远远超出自己境界和格局的画艺,狂暴地涌入他意识中。
那对看似暴怒的双目之中,竟暗藏着无尽的悲悯之意。
“能绘出这幅画……究竟……怀揣着何等大慈大悲、以己渡人之心……”
与之相比,化身恶鬼、强借了光阴的自己,这一生所阅之物、笔下所作之画,甚至包括那幅复活了鬼神酒吞的“画”,都只配被称为“幼童涂鸦”。
“原来,这就是画道的至境吗?”
这一刻,窥见一丝真理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他如何“看”,也无法临摹出这名男子的灵魂。
“为什么……此等存在,竟然甘愿……”
因为,他眼前这幅“画”、甚至这个男人,是本不可能、也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完全超出他理解的存在。
「小鸟游氏,东西到手,我们闪人!」
看着四周的建筑群停止了转动、恢复了来时的布局,荒木宗介跃下楼梯、头也不回地朝着小鸟游真弓所在的长屋奔去。
“请留步!!!”
后方,跪倒在地的德川芳年,依旧痴痴地盯着荒木宗介远去的背影。
“为什么……放过我?”
对方自下方腾空而起、出现在自己头顶之后,只是掠走了自己体内的鬼神之力、拿走了作为此地阵枢的「佛前石钵」。
此刻,德川芳年早已明白,只要对方愿意,一个动作便能抹除自己的存在。
但除了打了个招呼之外,从头到尾,这名满身狼狈的青年,都将自己当做了空气。
“哼,你这个玩弄生命的菊花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我放过了你的错觉?”
潇洒地背对着德川芳年,荒木宗介潇洒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跑下,消失在了对方的视线中。
“……我出现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
“如此……”
空荡荡的平台上,跪倒在地的德川芳年看着对方剑柄上逐渐消散的黑色焰刃,若有所悟。
“……甚好。”
他自嘲一笑,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咔嚓……咔嚓……”
随着缝隙缓缓向下蔓延开来,可以看到一抹暗红的火焰,在其中流转,越燃越旺。
他整个人,从头部开始,被那道裂缝从中间逐渐分成了两半。
难以忍受的灼烧之痛,让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回忆起了某个早已失去作用的器官。
“已死之人,竟然,还有心吗?”
“吼……”
凶神恶煞的武士、面貌可憎的鬼怪和死状凄惨的民众……
无数身影,以他为中心,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平台。
“所以,这便是……”
看着一张张愤恨、悲伤、痛苦、凶恶的面容越凑越近,一副随时可能一拥而上、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他挫骨扬灰的模样,德川芳年脖子上那张巨口浮现出一抹笑意:“……我自己的恶业吧?”
众人环绕之中,一名穿着和服、熟悉而陌生的柔弱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你的脸……”
她那俏脸之上,五官竟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