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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政五年(1858年)正月,幕府终于对直秀下达了处置命令。
在前一年的和历七月,白主奉行所大败鲁西亚战船队,之后奉行崛直秀赶到江户等候处置。在等了小半年后,他终于等来了一个不是结论的结果:
“安心养病、白主一切事务由江川英敏代为署理。”
说是惩罚吧,却没有撤掉直秀白主奉行的役职;说是放过吧,实际上又将直秀软禁在江户。
这样模棱两可的决定,当然引起了朝野之间的争议:
自嘉永六年(1853年)六月三日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以来,幕府步步退让,这自然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
要求对外国采取强硬态度的势力很多,这些人以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为首,平时相互呼应——其中比较活跃的是御三家里的水户和尾张、御三家的一桥、德川亲藩的福井、外样大名中的宇和岛、鹿儿岛、。
同时,在谱代大名、外样大名和幕臣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支持这一系。
在这些人看来,“白主这一战不但占理而且赢得干净漂亮,大涨了扶桑威风,理应大力褒奖才对。”
所以,闲置直秀的处理方式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对此,齐昭等人上书,“鲁西亚无理在先,白主有功无过。且大破敌寇,理应褒奖。闲置之举,令人费解。”
说实话,这些奏章说的合情合理——因为之前鲁西亚和幕府没有任何约定,所以鲁西亚入侵白主就是入寇!白主反击真没错,而且还打赢了,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因此幕府闲置直秀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幕府老中们却觉得委屈,“直秀只是被养病,又没被没被降职撤职,这就不错了!”
说到底,自黑船来访这四五年来,幕府重臣们的涉外态度愈发缓和,所以人人都知道直秀做的对、干的漂亮,但说起奖励直秀,哪个老中也不敢。
原因嘛,很简单。以前不知道还好,如今越了解海外形势,这心中就越没底。
洞中方七日,世上以千年。
虽然锁国没有千年只有两百年,而且幕府还保留了兰国这个外部渠道,但如今大家睁眼一看,这世界变得太陌生了:
就拿地球仪来说吧,以前大家都觉得这是骗人的,世上哪有如许之多的国度!可米人、鲁西亚、英吉利相继叩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不行啊。
而且蒸汽船大家也亲眼看到了,确实无风而走。西洋诸国坚船炮利,这扶桑落后太多了!
因此,打不得、打不起啊。
而且,目前的局势也不适合过分刺激鲁西亚——鲁西亚人一直没来扶桑交涉,所以白主之战老中们不敢盖棺定论。
五位老中都觉得此事祸福难料,依照现在的局势,最好还是等一等再说。
发生了什么事让老中们如此举棋不定呢?
那就是是亚罗号战争。
安政四年(1857年)十月,咸亨洋行急报,亚罗号战争爆发,英吉利开始进攻中华羊城。
根据传来的消息,这次唐人的结果恐怕也不太妙——估计和上次天保十三年(1842年)的南海之战一样,力不如人之下前景十分暗淡。
老中们怕南蛮人同文同种,如果认为幕府对外事处置不公,万一英吉利跑来扶桑给鲁西亚人出气,那不就糟糕至极!
自家的孩子自己随便打,别人打个试试!
人同此心,因此老中们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这南蛮人抱团不可不防啊。
但和齐昭等人想的不同,幕府重臣们,包括几位老中在内,大部分都觉得崛直秀做的好、解气,因此闲置直秀是为了爱护他、保护他。
当时的初步打算是,就算真有几家西洋人联手逼迫,那到时撤了直秀的役职也就顶天了。至于处罚,决不能有!——就算有,也只是表面文章,日后对直秀还是要重用的。
因为白主把事情做的很扎实,在释放俘虏之前,照片、证据和画押都拿到手了,所以这次老中们也难得齐心发了狠,要是鲁西亚不依不饶,连赔钱也不行的话那就开打!——老中们不傻,如果一点底线都没有,那不就是任人宰割么!
而且,老中们也通过其它渠道做好了调解准备。
兰国是一方面——通过咸亨洋行的风说书,老中们现在知道兰国是真的不行了,但本着蚊子小也是肉的精神,幕府还是拜托了兰国进行调解。
但他们内心指望的不是兰国,而是米人!
米人特使哈里斯是安政三年(1856年)七月到达的下田港。
说实话,对于哈里斯提出的通商要求,幕府是非常抗拒的,因此一直婉拒——由于直秀的乱入影响,现在幕府有了点本钱。有了本钱自然就带来了底气,因此并没有在1857年6月签订《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补充条款《扶桑米国约定》。
但形式比人强,去年秋季在中华的亚罗号战争一爆发,幕府就转变了态度,同意开始协商。
于是从安政四年(1857年)十二月开始,由下田奉行井上清直、御目付兼外国贸易挂岩濑忠震出面,在双方商谈了十三次后,终于在今年正月初达成了草案。
米人特使哈里斯欣喜如狂之下,开口答应居中调解扶桑和鲁西亚两国争端。
这也是为啥正月初才给直秀旨意——老中们有了两手准备,这才敢闲置直秀。要不然,如何处置还要继续拖下去。
因此,齐昭等人上书为直秀抱屈,对此幕府重臣们毫不理睬,“无知之徒,鲁莽之辈!要知道我们不但把直秀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也把幕政考虑得万分仔细!”
齐昭一系闹了几天就不闹了,因为老中首席堀田正睦已经不在江户了——堀田正睦和勘定奉行兼外国贸易挂川路圣谟正月出使京都。
这吵架的一方溜了,闹也是白费力气,而且和如何处置直秀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事态逐渐平息。
哪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
这就是公方样立嗣!也就是决定下一任幕府将军是谁。
而堀田、川路两人出使京都除了请小朝廷敕准与米人的通商约定外,也承担着请求批准立嗣的重任。
如此大事,直秀的事就被放在一边,各家纷纷派心腹前往京都联络公卿,希望自己一方的人选能够获胜。
现任将军家定是嘉永六年(1853年)十一月继承的大位,时年三十岁。
按理说,三十多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立嗣一事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但德川家定从小就体弱多病,而且脾气古怪暴躁,在继位前就有争议,也就是很多人不看好他能接任大位。
弘化四年(1847年)十二月,当时的公方样家庆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安排德川庆喜接任了一桥家主。
第十一代将军家齐、第十二代将军家庆均出自一桥家,因此一桥被认为是御三卿之首。因此庆喜做了一桥家主,当时被普遍认为是西丸样候补——当时公方样家庆的亲生儿子多半夭折,只剩下家祥一根独苗。而家祥,也就是后来的家定,身体非常不好,且一直没有子嗣出生。
等嘉永六年,将军家庆急病去世后,当时就有传闻,十七岁的庆喜将代替原本的西丸样家祥登临大位。
虽然最后还是家定继位,但因为家定在此之后也没有子嗣,所以庆喜行情又涨,不少人认为他终将接任公方样。
在过继到一桥家之前,庆喜是德川齐昭的七子。
因为庆喜有望登临大位,爱屋及乌,因此他的父亲齐昭也被看好,这也是齐昭一系声势不凡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提前巴结有啥不好,以后这都是情谊!
尤其在去年,安政四年(1857年),家定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立嗣的事就被有心人提上议程。
这件事谈不上什么冒犯,公方样家定已经三十四岁了,与岛津家的公主笃姬大婚也过去了大半年,但至今仍见有子嗣的迹象,对此幕臣们很是担忧。
德川家德川家,德川家主就是幕府征夷大将军,因此家就是国,家事就是国事。这一直没有西丸样,确实容易引发猜疑和动荡。
按理说,从过世的大御所家庆时代开始,一桥庆喜就被视为世子候补,这经过了十年的沉积,庆喜本人又颇有才名,庆喜成为世子应该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
可事情发展完全不是这样,用一句话来解释,后世有坑爹此时就有坑儿子——庆喜受到了齐昭的拖累!
庆喜的亲生父亲德川齐昭,性格外向,爱憎分明。
原本个人性格如此也无可厚非,但齐昭在公事上也是如此行事,既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他人留余地,动则直面其非。
扶桑此时是人制,推崇器量,讲究一团和气,因此很多人,尤其是谱代大名和幕府旗本有很多都不喜欢齐昭,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
过世的大御所家庆讨厌齐昭,如今的公方样家定的生母本寿院也是如此,但两个人的理由不一样——家庆是认为齐昭锋芒太露、行事鲁莽、经常当面顶撞他,而本寿院除了受丈夫影响,也是因为关心儿子。
儿子家定继位前就有庆喜想夺位的传闻,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个!
至于后世流传的,关于齐昭提议要求大奥节俭进而得罪了本寿院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个理由毕竟上不得台面——因为再节俭也节俭不到将军生母的头上!
江户时代,幕府以儒学治政,离不开仁义忠孝,所以过世的父亲、健在的本寿院对齐昭的看法深深影响了公方样家定。
再一个,家定也讨厌齐昭——他身体不好,不喜欢吵闹,但齐昭往往言辞激烈,音量大且态度激动,对此家定感觉非常不舒服。
加上首席老中堀田正睦和另一位老中松平忠固也是齐昭的死对头。
因此这些人联手阻击齐昭的儿子庆喜成为将军世子西丸样。
不过直秀认为齐昭坑儿子的原因不只是这些——虽然人制体系下个人喜好确实很关键,但再怎么说,将军立嗣也是军国大事,大家多多少少还是要谨慎从事,还是要顾全一些大局。
直秀曾经和江川英敏、大久保利济讨论过幕政时局,在谈到德川齐昭时,直秀曾说,“景山公治政粗疏,恐怕难孚众望。”
敢说大名鼎鼎的齐昭不行,直秀当然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