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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楼中战事将近尾声,驯化者与反抗者双方人马,已各去十之八九。
而楼外公望晗与唐圣元的胜负,此刻也可见分晓。
待二人搏杀时所激起的烟尘随风散去,只见公望晗身上四肢及丹田处皆被金黄剑气刺穿,钉在谪仙楼一层的外墙上,赤膊的上身中隐约可见数道金黄真气于其经脉中游走,不断蚕食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真元。
此刻公望晗低垂着头,面容虽因疼痛稍有扭曲,却仍不失淡然,而那原本悬于他头顶的天河青葫,早已被混元剑势斩作两截,全然没了宝物的光彩,只可当作是两柄水瓢,掉落在他身前,其中残存的体液流出,滴落在地面残破的石板上,伴随着“滋滋”的声响,进而蒸发出缕缕白烟。
“这万载年岁,就数你受得折磨最多,想不到今日,竟还能胜得过我,不愧是混元剑圣,当真好手段。”
且看公望晗缓缓抬起头来,极为吃力的说道,顺着他目光不远处,唐圣元半跪在地上,气息极度虚弱,身形相较半晌前亦是淡化了不少,显然也是身负重伤,但相较于已无力反抗的公望晗来说,只要他还未倒下,这场战斗,便毫无疑问是他胜了。
这道理,唐圣元自然也是懂得,只见他暗自咬牙,腰腹猛地发力,站起身来,而后缓步朝公望晗走去,随口中暴喝一声:“敕!”于指尖再度结成混元剑势,然因他体内真气所剩无几,混元剑势已未能再有先前那般锋芒毕露,但纵是如此,唐圣元言语间仍是不失锐利的说道:
“会胜过尔等土鸡瓦狗之流,岂不是理所当然。”
“公望晗,你天赋异禀,却甘心与奸邪为伍,当真是愚昧不堪。”
公望晗听闻此言,先是瞥了一眼唐圣元指尖混元剑势,而后与其对视,眼神中未有流露出一丝惧意,反倒是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来,出言道:
“我发现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一个较一个傲气不说,讲起话来更是没个中听的,老子爱怎样便怎样,何须你来教!”
“胜了便胜了,唐圣元,且少些废话,可不要待会儿没力气杀我。”
唐圣元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哼,那便如你所愿。”
言罢脚下步速加快几分,行至公望晗身前三尺处,高抬肩臂,指尖混元剑势顿时涨大数倍,散发出道道金光,是他为确保一击必杀,特意向其中灌输了些许真气。
时过片刻,待得剑势蓄满,唐圣元冷冷的道出一句:“去死吧。”。随即挥臂斩下,正欲结果了公望晗,却不料,混元剑势还未触及到后者,却是他先跪倒在了地上。
此刻唐圣元只觉浑身脱力,低头探查间却见真气化作缕缕白烟,顺由全身各处窍穴散溢出体外,身形也随之极速黯淡下去,正是生机湮灭的前兆,对此唐圣元不禁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
“怎么会……”
“这样。”
反观公望晗瞧见他这模样,不禁大喜过望,狂笑道:“哈哈哈哈哈……”
“还真是天不亡我,唐圣元,想不到你竟会于此刻耗尽生机,看来今日会是你先走一步了。”
狂喜间公望晗仿佛已全然忘记身上伤痛,只见他睁大双眼,伸探出脖颈,意图要将唐圣元的死相看的更清楚些。
唐圣元并未出言反驳,此番情景下,他知晓已然没有多少时间可容自己耽搁了,然体内真气的极速流失,已是不够支撑他再使一次混元剑势,故此他脑中急思变法,万般无奈之下,唯有选择动用正束缚着公望晗的金黄剑气。
事急从权,唐圣元笃定心思后,便稳定身形,盘膝而坐,手上结出剑树诀,低声喝道:“混元剑势——凌迟断脉!”
按照他的预想,经由这一势引导,金黄剑气将化整为零,与游走于公望晗体内的真气共行攻伐,予以绞杀。
反观公望晗,心中亦是有自己的打算,若单论及先前一战的胜负,固然是他败了,但唐圣元不知为何的生机消散,却让他在死境中重燃了一丝生的希望,公望晗知晓,只要他能拖到唐圣元生机湮灭之时,便可保全性命。
昔日公望晗能主动受螣蛇纳元之法掠取神识精元,以图来日夺舍重生,自是极度爱惜性命之人,故眼下既然能生,那公望晗便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他眼见唐圣元似是使出了最终一招,感受着体内金黄真气的愈发狂暴的流动,心下便更是不愿与之硬撼。
“只要能躲过这一式,我便能活!”
公望晗心中暗道,他那原本已近油尽灯枯的躯体,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动下,竟凭空生出一股大力,身躯猛然扭动间,借由金黄剑气的锋芒,自断双臂及下肢,而后残躯直向身下尚存有体液的天河青葫碎片处倒去。
“休想逃!”
唐圣元眼见公望晗将借水遁逃脱,忙御使着剑气斩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公望晗残躯沾染上体液后,径直化作一团水气,流入地面石缝之中。
失去了目标的混元剑势因未能成功变招,正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加之唐圣元已无真气可供驱使,片刻后,便在谪仙楼外炸开花来。
狂暴的真气不仅将谪仙楼下三层右扇炸了个干净,席卷起的飓风更将唐圣元带到空中,而后重重跌落在极远处的空地上。
待烟尘散去,谪仙楼外不远处,公望晗身形重新凝结,望着那断壁残垣,不由得感叹道:“呼!好险。”
随即将视线投向远处,只见唐圣元摊开手脚,平躺在地上,虽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但公望晗仍是对他有所忌惮,只敢隔空讥讽道:“昔日威风无两的混元剑圣,此刻还真是狼狈阿。”
却见唐圣元身形虽已近透明状,但听闻此言后,仍是强撑着坐起身来,嘴里不饶人的说道:“啐,杂碎,等你到了阴曹地府,你爷爷我定要再杀你一次。”
此刻公望晗心中满是侥幸得生的欣喜,也不愿再与他斗嘴,只是讥讽道:“此番我虽身负重伤,但只要神识不灭,它日定可夺舍重生,与天争命,再活上三五千载。”
“你愿等,那便等吧。”
公望晗言罢,径自向谪仙楼内走去,而他身后,昔日英杰,混元剑圣,终随风而逝,难得寸捧黄土留念。
自唐圣元生机湮灭后,不知为何,反抗者一方尚且存活的人也都如他一般,先后耗尽生机,消散了去。
故此这一仗毫无疑问的,是玄衣督邮胜了。
…………
战事结束后两个时辰
谪仙楼顶层
玄衣督邮现已化作人形,坐靠在层间仅余一把的柳木椅上,扶额闭目,却仍难掩其眉宇间道道深壑。其身前一众神识所凝结的虚体深浅不一,想来都是各有负伤。
且听远处传来一道破空声,被委任核查战损的江鹤珏自楼外归来,入门后,便直接跪倒在玄衣督邮身前,说道:
“禀吾主玄衣督邮,交战者共一百六十三人,逆贼数九十六人,现已遭全歼,我等忠心护主者,现余二十七人,谪仙楼八层幻阵,除七层坤阵外皆已无法运转,无象狱……”
江鹤珏言至此处,突然顿了片刻。玄衣督邮知他胆小,怕有些话讲出来会惹得自己生怒,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但讲无妨。”
得了应许,江鹤珏才敢把话的后半段说完道:“无象狱亦受波及,撕扯出数道缺口,未免海水灌入,属下已将缺口暂时冰封住,待吾主日后定夺。”
玄衣督邮听闻此番战果,想他万载筹谋,今日竟险些毁于一旦,心中愈思愈怒,愤而起身,座下木椅扶手瞬时化作齑粉,口中怒骂道:“他娘的……,天杀的……”
玄衣督邮话音刚落,却见场间众人皆是以惊愕的眼神望向他,
江鹤珏更是颤抖着身子,开口问道:“吾主……您说的是?”
玄衣督邮方才正在气头上,经由江鹤珏这一提醒,才察觉过来,连连张口说道:“……,……,……”
他此举是在呼唤那已遭墨家三兄弟毒杀的中年男子的名讳,可无论他嗓间如何发力,始终是叫不出这几字。
“不对,有古怪,他应是死了才对,为何我还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莫非……”
他话音未落,却听楼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说老王八,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有些太迟了呢?”
楼内一干人影,听闻此言,大多猜出那声音主人是谁,纷纷整备身形以待战。
玄衣督邮则直接抄起身后柳木椅,冲着窗扉处砸去,怒喝道:“……你活着倒也好,今日,我必要亲手了结了你!”
楼外人并未理会玄衣督邮的恐吓,且作戏腔唱道:“咿……呀呀呀呀……”
黄天何短短,万载苦易满。
琼宇浩茫茫,连波太极长。
英豪垂两手,半髯已成霜。
久于涛中坐,何及名利场。
元龟酌清茶,劝君归龙降。
奇境昼无止,弹指作黄梁。
万般皆虚幻,一醉梦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