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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列车辇从长洛城中驶出,迎向返回的元武皇帝。
长洛的城门楼上,有一道如山般的身影。
他是横山许侯,原本身躯庞大,此时身披战甲,就如真正的铁铸巨人,分外震慑人心。
此时镇守长洛的秦军主力便是他的部属,那一支冲出城外的轻骑军同样是他的部下。
然而此时杀得燕齐三路先锋军尸横遍野,他的部下死伤甚微,城中一片欢呼声,他的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欣喜神色。
他的心中也毫无欣喜。
城中军力和燕齐联军相比当然不足。
然而身为镇守长洛的最高主帅,他知道有着送走一部分妇孺伤残的机会。
然而兵马司未下达这样的军令。
这意味着元武皇帝有信心守住长洛。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场胜利。
在满城振奋的欢呼,甚至是许多喜极而泣如潮水般不断涌入他耳廓的声音里,他却是独自沉默。
他看着消失在元武身后车辇之中的黄真卫。
如果那还能称为“黄真卫”的话。
他不可能避免去想,也无法不去想,如果这城中的绝大多数妇孺和伤残都已撤退完毕,那黄真卫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还会不会选择舍身来做这样的事情。
横山许侯先前一直很尊敬黄真卫。
现在他更是无比敬佩黄真卫。
但他知道那些妇孺和伤残都是元武故意留在这城里。
“侯爷”
他身后一名心腹部将不知道他此时沉默是因为黄真卫的逝去,因为元武的光辉在他心中黯淡,却以为他是担心接下来的燕齐联军主力。而他也恰有如此担忧:“即便突袭燕境成功,若是燕军怀玉石俱焚之心强攻,我方军力依旧不足,长洛依旧会陷落。”
“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横山许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看向远方,“因为就和燕齐无法信任巴山剑场一样,燕人也注定无法信任齐人,他们后院失火,齐人后院安然无恙,他们会想着,若是不惜代价,哪怕将这百万人性命全部砸在这里,那攻陷长洛,甚至攻陷长陵,都是给齐人做嫁衣。而齐人占据大半秦土,要灭后院已然失火的燕,也是轻而易举。若不各有心思,燕齐在一开始也不会不顾胶东郡巴山剑场的意思,便骤然发兵攻秦。”
他身后的部将松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有军情不断送达,燕齐主军停了下来。
未至入夜,一片哀声,从燕齐主军方向传来,即便是在长洛城中也听得见。
许多用于传递军情的烽火在黑暗之中亮起,明灭的火光告诉这长洛城中,燕齐主军有些混乱,尤其是燕军之中数股军队,已经在撤退准备。
横山许侯在黑暗中看着那样的烽火,知道郑袖终究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强,这样的一战就此尘埃落定。
......
元武十三年,冬至雪落之前,燕齐联军开始撤军。
燕齐各自拥兵百万,加上属国和各地门阀联军,一共超过三百万之众,发动的伐秦之战,竟然只是短短不到两月便收场。
这在史册上也是从未有过。
和开始进入秦境一路攻城掠地时一样,燕齐联军退得也很急。
齐军退得急是因为必须要跟上燕军撤退的速度,否则沿途秦军追击,恐怕独力难支,不知会折损多少军士。
燕军退得急,是幽浮舰队击破了血燕军和代国联军,攻入燕境,连袭大燕王朝三座重城,甚至直逼大燕王朝都城。
燕帝已经被迫随军撤离都城,朝着边境代国方向撤退。
纵览这一战的过程,所有人都赫然发现,即便是大秦王朝军队的悍勇赢得了一定的时间,但决定胜负的关键,竟然只是因为徐福手中的那一座庞大剑阵、郑袖关中工坊里运出的兵马俑大军、以及元武皇帝本身的伤势复原,以及控制黄真卫的手段。
无论是徐福的童男童女剑阵,还是郑袖的兵马俑大军,以及黄真卫的不死之身,这些都是匪夷所思,甚至在所有燕齐人的潜意识里,是不合常理的东西。
然而那些楚人也是如是想。
大楚王朝的四分五裂,也只是因为幽浮舰队的突袭。
而昔日曾经一统天下,强横到极点的大幽王朝,那名无敌一时的幽帝起身,也只是一名甚至连修行者都不算的军中新兵。
他的横空出世,也只是因为侥幸斩杀了一条因为进阶蜕皮而虚弱到了极点的幽冥黑蛇,并从中得到了一颗独特的幽晶。
而昔日统军帮助大秦王朝连灭韩赵魏三朝的巴山剑场天下剑首王惊梦呢?
他却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幽帝的许多传承。
一切皆有偶然,然而很多人的选择,却又将许多事情变得必然,变成命运。
燕在秦之北。
当秦境寒意深沉,积水化冰,即将雪落之时,燕境已经四处飘雪,大部分疆域已经覆盖在白雪之中。
连破燕境三座重城,席卷了大量资源的幽浮舰队又消失在某处水域,而数支原本在赵地北端的秦军,却是已然进入燕境,顺势占了多处要塞。
战况越是对燕、齐不利,燕齐就越是想明白了丁宁一开始的态度。
只是当丁宁从中术郡带走张仪之后,便无人知道他的踪迹。
胶东郡只是一味的沉默。
燕境内渔阳郡曾是昔日蓟国的都城,蓟只是一弹丸小国,燕吞蓟之后,也只是大量汲取渔阳郡内的出产,却并未花多少心力在渔阳郡建城,所以此时的渔阳郡,甚至和当年属蓟时相比都不如,唯有一些农舍村庄。
当大雪落下,渔阳郡千山披雪,数条大河都渐渐冰封,更显荒凉。
然而没有人知道,丁宁此时却就单独一人在渔阳郡白河之上,云湖的一叶扁舟之中。
他坐在船舱之中,持着一根鱼竿。
他在千山倒映的寒湖中独钓。
同时也在等待着一名即将到来的故人和敌人。
湖水很寒,鱼便深潜于湖底,且呆滞不动。
然而苦等却终有回报,当他的鱼竿终于轻颤,终于有呆滞的大鱼在张口之间恰巧吞到鱼钩时,他挥杆引线,一尾异常肥美的白鳞大鱼脱水而出,撞击着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他船头。
咚的一声轻响间,却似引起千山回应。
丁宁微微抬首,他感知到了那一丝异样的气息,知道自己苦等的那人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