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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寿春。
北城头,坚固的城垣周边,尸体虽已清理干净,但各处密布着厮杀的痕迹,垒土青石的女墙上边,有不少焦黑,很明显是汉军的火油弹造成的。
在这数日间,汉军一共发起过两次攻城,霹雳炮、弓弩以及攀附进攻,给守城的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士气又被削了一波。
不过,纵使汉军甲械坚利,将士英勇,在没有尽全力进攻的情况下,也难以轻松破城。再加天气寒冷,以及唐军主帅何敬洙的指挥调度有方,寿春城的防御,并不是那般脆弱。毕竟老将,或许气血勇武不在,但几十年的经验,也是十分宝贵的。
尤其是针对唐军的霹雳炮,火油弹,若非早有防备,只恐会被一击击溃。但是,改良过的抛车,进攻频率太快,所造成的杀伤也超出寿春守军的意料。被烈火吞噬,烧死烧伤的前后便有五百余人,唐人震恐,呼之为“魔焰”。
对于猛火油在战争上的使用,南北的军队,都有见识过,但借用霹雳炮如此用法,却还是少见的。
入冬以来,淮南的天气还算不错,环境虽则湿冷,但天公作美,未有阴雨,一直以晴朗的姿态俯视着天下。
碧空之下,不见阴云,寿春城下,三千护圣军阵于城前,非为攻城,而是为了保护那些剩下的霹雳炮。看着那些操作利械的辅卒、民夫,作为指挥的王彦升策马在后转悠,挥舞着马鞭,嘴里依旧恶狠狠的叫嚣着:“给我砸,将那些胆小的淮贼,都给我砸出来!”
奉王峻之命,这些时日,几十架霹雳炮轮番向城头抛射,打击守军,不再派士卒攀城,这样的战法,对于受命指挥的王彦升而言,却是难受之极。他是勇将,长于厮杀,不过再憋闷,受军令所限,也只能忍着,但是这几日下来,他的脾气,却是越发暴躁了。
“砰砰砰”的冲击声,夹杂着倒霉受创唐军的惨叫与哀吟,弥漫在寿春城头。满目可见,飞石破空,气势惊人。火油弹王峻试过威力后,在后续辎需输抵之前,王峻打算省着用。
但是石弹,能够就地采制,这几日下来,汉军已朝城内抛射了两千余颗石弹。当然,代价便是,霹雳炮难耐磨损,坏失了十余架,剩下的,距离报废也差不了多少。
约以半个时辰后,又有三架抛车损坏,被拉回大营修缮。
眺望城头,王彦升却是越显意兴阑珊了,嘴里嘀咕道:“这般攻击,有何用处,还能把寿春砸塌了不成?”
旋即,又朝城上怒骂道:“这些淮贼也是,就任由我们如此欺压,换作我,早就冲将出来,毁了这些抛车。那姓何的老朽,真是胆小如鼠......”
在王彦升身旁,与他同从奉宸营中调出,担任护圣右厢第一军指挥使的韩令坤。听王彦升的抱怨,知其脾气,忍不住劝道:“将军,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传入王都帅耳中,免不了责惩啊!”
“哼!”轻哼了一声,即止。王彦升虽然也有些桀骜不驯,但也不傻,王峻的霉头,还是尽量少触。
“朝中有人,就是不一样,这种脏活累活,只能轮到我等来做!”不怎么敢针对王峻,王彦升又朝李重进开团。
在王彦升看来,李重进就是靠着其叔父郭威的权势,才得以当上护圣军都指挥使,论勇武绝不是他的对手,然而现实是,被李重进压在头上,心里也不痛快许久了。
对其言,韩令坤并不发表意见,他可聪明着,有的话,王彦升可说,毕竟其人设如此,至于他韩令坤,可不愿意随便开罪人。
“王指挥使,都帅传令收兵,前往帅帐议兵!”在王彦升无聊之时,中军传令官的话,让他如闻仙音。
当即将收兵的事,交给韩令坤处置,自己策马疾奔还营,来了劲头。
汉军大营,庄严大气的帅帐中,王峻正座主位,淮南前营中,厢指挥使以上的高级军官都来了,包括水军主将向训以及颍州团练司超,座次分明,等级森严。
在将军们身上扫过一圈,虽然心中已有数,但王峻仍旧端着架子,问申师厚:“人都到齐了?”
“回都帅,都到齐了!”
“那便开始吧!”王峻手一挥,朝慕容延钊道:“给在座诸将,讲讲淮贼动向!”
受命,慕容延钊起身,谦逊地一礼,方才稳稳道来:“经几路探报,伪唐北面都部署刘彦贞,已率三万贼军自清流关北上,过濠州安远,距离守春已不足一百五十里,以其脚程,两日之内,可抵寿春。”
“另外,伪濠州团练使郭廷渭及兵马都监何延锡,已自钟离发兵,率水陆大军一万余众,沿淮水西上,逼近涡口。泗州唐军亦有异动,恐其北上,侵我宿州,朝廷已着徐沂之师西进,策应我后方!”
“当下,距离我军最近的唐军,乃是自庐州来的敌报信军,由指挥使张全约率六千余军,沿淝水北上,已入安丰境内,距寿春七十里而止。我与都帅参谋,料其动向,是以其兵寡,顾忌我军强势,欲待刘彦贞大军合围我军!”
比照着地图,慕容延钊将唐军动向给诸指挥使讲解了一遍,随即沉声道:“显然,刘彦贞是打算以这三路军队合围我军于寿春,再配合城中守军,聚歼我军!”
“这刘彦贞何许人也?胃口还挺大!”奉国军都指挥使王全斌,当即不屑地说道。
汉军的将帅之中,当真没有多少高看唐军的人,不是刻意的轻敌大意,只是自信。
“本帅不管刘彦贞是什么人,其人已放言,要击破我军,斩本帅首级,献与唐主!”王峻面色冷峻,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本帅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说着,王峻站起了身,他这一站,熟悉他脾性与作风的将领们都跟着站了起来,稍有怠慢者似王彦升,在王峻的目光下,也赶忙起身......
有一说一,王峻的威风,有的时候耍得,真的比皇帝刘承祐还大。
待所有人都站起来后,王峻一边在帐中踱着步,一边下令道:“针对淮贼动向,本帅已有所应对决议。”
“听令!”一句话,使得所有将领腰板都绷直了。
“李重进率护圣左厢军东进,迎战刘彦贞!王全斌率奉国左厢沿肥水东岸南下,阻截庐州张全约军!司超回正阳,严守浮梁,以防寿州水师袭击,如有失,军法处置!其余大营军将,带领将士及淮北民夫,收拾行装辎需,准备退往下蔡!”
稍微停顿了一下,王峻又看着向训道:“向都指挥使率静江水军,准备船只,掩护协助大军撤退!”
在王峻这边,水军永远只是配合作战,乃至当主力的后勤运输,那等小视,几乎不加收敛。
向训何抬眼瞥了王峻一眼,心里虽然憋着气,但仍旧沉着脸,应道:“遵命!”
不过,对于王峻的安排,还是有人提出异议的,比如李重进:“都帅,我护圣左厢如今不足五千卒,如何与淮贼三万余众对战?且如此分兵,何以敌淮贼重军。虚弱中军兵力,寿春守军如出城偷袭,怎么办?”
“你是要教本帅怎么作战吗?嗯?”李重进声音不小,王峻的喝问声则更大。
迎着王峻有些冷淡的目光,李重进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毕竟矮一辈,在他的印象中,连郭威都对王峻十分尊重。稍稍低下头,李重进小声道:“末将不敢!”
“再者,本帅有让你击败刘彦贞军吗?”王峻又问道。
见气氛被搞得有些紧张,慕容延钊出来说话了:“诸位,那刘彦贞骄狂,王都帅之策,便是欲借其骄狂,以偏师示其以弱,益骄其心,诱其来攻。包括撤军下蔡,也是诱敌之举。唐军三万余人,都是金陵禁军,若能一举而歼之,则必然重创伪唐!”
经慕容延钊这么一解释,都回过味来。
“都明白了吗?还有异议吗?”王峻脸上仍带着点怒意,很明显,仍在不满将领们对他命令的质疑。虽然开口的只有李重进,但有些人,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众将都不说话了。
见彼辈被慑服,王峻这才摆摆手:“都按照本帅命令,下去准备吧!”
“是!”
慕容延钊奉命,去督导行动。帐中又只留下王峻一人,悠然而坐,品茗。
出帐的李重进,被慕容延钊叫住,叮嘱了一番,大意是,让他不要尽力,也不要与唐军缠斗,小败一场即可。
回护圣军驻地,召集兵马,准备军械、干粮,李重进脸色很不好看。被安排去打败仗,心情哪里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