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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皇帝坚定西征决心,关键在于让他相信这件事具备足够的政治紧迫性和经济必要性,然而问题也在于此。
正如此前分析大明开国初年国力强盛之时为何并无西征意愿一样,如今大明面临的国情与当年其实也没有本质上的变化。
政治上来讲,别说大明京师如今是稳如泰山了,即便是在西北方向,只要守好嘉峪关,连关中平原都是安如磐石。
至于说护卫关中侧翼……这甘肃不就掌握在大明手里么?关中侧翼并无危险啊!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这局面甚至可以称之为“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妙不可言啊!
高务实此刻站起身来,对皇帝伸手虚引,道:“皇上请来看这幅堪舆图。”说罢走到值房一边,拉开布帘,墙壁上便露出一幅巨大的大明全国地图——不对,应该说是一幅以大明全国为主,同时包括了整个东亚、东南亚、中亚、南亚的大地图。
当然,因为勘测与绘制的难度不同,大明国内包括朝鲜、土默特、鄂尔多斯等地绘制得最为细致,南疆陆地部分及日本次之,南洋诸岛与台湾又次之,中亚(西域)、南亚(印度次大陆)更次之。不过无论如何,这应该是皇帝见过最细致的大明及周边详图了。
这幅地图还是按照高务实指定的风格给各部分画上了底色,其中大明用朱红为底色,看起来格外醒目。不仅如此,这幅地图还尽力画上了山川河流形势,虽然对于高务实而言远远不如后世的卫星地图直观,但相比这个年代的其他地图来说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朱翊钧看到这幅图就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却听到高务实道:“这幅图是京华汇总了十年来在各处勘探绘制的总成果,皇上看到的这一版是试绘版,还有一些细节尚未完成……臣本来打算在全部完成之后便第一个献给皇上的,但今日只能作罢,先以此图作为参照,为皇上讲述我朝收复西域之重要。”
其实在亮出这幅地图的时候,高务实就已经想好怎么开口了。毕竟在这个年代,全国地形图这种东西可不是后世满大街都有的货,这可是真正的朝廷机密。如果不表明一下这幅图还是“试绘版”,且正式地图会第一个献给皇帝,那么……他高某人弄不好要吃一个图谋不轨的大罪。
果然,听到这话的朱翊钧面色一松,笑道:“真是难为日新你了,有此忠臣,朕心甚慰。你有什么要说与我听的,尽管一一道来。”
高务实点了点头,走到旁边拿起教鞭,指了指甘肃地区,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河西走廊那一块,道:“皇上所闻,大概是有人说这河西走廊在我手中,则北接蒙古,西连西域、南屏青海,可以分割以上三大区域。
同时,既然是分割,那么一旦我朝势强,则我军北进转东可以与关中、山西、京畿等地包夹蒙古;西进可以攻击西域;南下可以威临青藏。因此来看,我朝天兵三面俱可出击,同时因为离关中不远,粮饷军械供应得及,财政压力也不算太大,是以为进可攻、退可守,然否?”
朱翊钧点头称是,道:“日新所言极是,建言之人便是如此说的。”
高务实冷笑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我朝强盛之时,自是可以三面威临,然一旦我朝稍有动荡……甚至未必需要动荡,只要某一任甘肃巡抚用错了人,那河西走廊便不是什么前进基地,而是三面临敌之处,稍有不慎便是关中危急。
何况,如今河西走廊汉儿十居其九,当地早已是朝廷固土,但凡朝廷能有余力,为何不在周围扩充羁縻以为汉地藩屏?若周边之地尽在掌控,我朝又何必担心河西走廊动辄为虏所掠,人财两失?”
朱翊钧沉吟起来,但并未开口,因此高务实又道:“这就好比此前倭寇犯上,倘无朝鲜在前,则倭寇兵锋便将直指辽东。战场若在辽东,我朝损失岂止如今这般?无论人、财,损失都恐怕十倍不止。”
朱翊钧摆手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的。用你昔日的话说,就是要为朝廷核心之地向外扩张一些缓冲区。这些地区虽然偏僻,但平时也能为朝廷带来少量收益,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有外敌入侵,这些地方有所损失,也不会让朝廷伤筋动骨,反而能给朝廷调集兵力反击拖延时间。”
“诚然如是。”高务实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说过的话皇帝还是记得的。然后他便就着话头继续道:“既然皇上也肯定缓冲区的重要性,那么这一点臣就不展开了。接下来臣想说的是,征伐并收复西域的另一好处。”
朱翊钧点点头,道:“你说。”
高务实道:“收复西域不只是为了所谓的‘威加四海’,而是如汉朝一样,要拿下西域草原,获取良马。或许皇上觉得,如今土默特既然归附,朝廷也收获了原本察哈尔部部分草场,似乎已经足够供应朝廷所用,因此西域是否握于我手也并不那么重要……但臣要说的是,狡兔尚且三窟,何况天朝良马之来源。”
朱翊钧微微蹙眉,沉吟着问道:“你认为东蒙古草场并不稳固?”说着他又摇了摇头,道:“正如你所言,如今土默特已然离不开我大明的物资供应,而嫩科尔沁与生女真各部实力微弱,根本不会对朝廷有所威胁。”[注:此处朱翊钧所谓生女真指后世史书中的野人女真等,他没提叶赫、建州等部是因为他们已经被“移镇”朝鲜。]
高务实摇头道:“宋辽暗斗之时,谁又能想到女真将来之兵威呢?宋金大战之时,谁又能想到蒙古之崛起呢?皇上,以我中土之观草原,其民族虽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曾经横跨万里的匈奴、突厥、契丹等,都已消失于历史之长河,但反过来说……他们‘兴勃’之时,对中土的危害却是何其大也!
因此臣以为,防微杜渐总好过亡羊补牢。当然,这并不是说臣要建议皇上将草原之民杀戮干净——这是不可能的,也有违天道,是仁君所不能为者。但至少,朝廷不应该把仅有的草场置于‘蚁穴’处,而应该分摊风险,至少打造三大草场,以确保朝廷骑兵永不为马匹供应担忧。”
朱翊钧诧异道:“如何会有三处?”是啊,就算按你高元辅所言,现在有察哈尔草场,将来打下个西域草场,这不是也就两处吗?
高务实摇头道:“皇上忘了臣前次所言么?鄂尔多斯部会被西迁七河,届时空出来的河套之地便是另一处草场。”
“啊,是朕一时忘了。”朱翊钧一拍额头,道:“不错,这样说来的确是三处。”但是顿了一顿,觉得自己这么快就被说服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又道:“朕也知道,按你这些设想来看,自然都是好的,但眼下……
你是地官,你也知道这场仗耗费巨大,而且我听你此前献策,似乎这西域就算拿下来,也需要很大的前期投入。不说别的,你要以那个什么伊犁河谷打造西域江南,这里头的花费就海了去了。
你看,这不仅要万里迁徙过去不知多少人丁,还要提供前期的农具、种子、布帛等许多物资,甚至在头几年还要为他们直接提供粮食……这里头的窟窿要花多少钱才能填平?朝廷真的有这般余力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刚才和高务实谈及“吃藩王”的勾当,陡然睁大眼睛,道:“啊!你该不会是想用藩王们的银子去填这个大窟窿吧?”
高务实干笑道:“皇上记得臣许多话,臣铭感五内。不过,皇上还记得臣另一句话么——‘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朱翊钧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也干笑道:“记是记得,但这笔钱……这么大一笔钱……总不能全填进去吧?”
高务实一挑眉,道:“皇上这是哪的话?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做买卖总要先有投入才能有回报,这笔钱就是前期投入啊。皇上,这就好比咱们当年要重整辽南盐场,那也得先把过去的人地关系划分明确,然后将地买下来,将人雇过来,然后才好做事,而这买地雇人总要花钱……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翊钧没想明白,摇头道:“这两件事哪能一样?你这移民实边明显是一项国策,朝廷摆明了是亏钱的买卖,哪有什么投入和收入之说?”
高务实大摇其头,道:“皇上此言差矣!”
“差在哪了?”朱翊钧显然不信:“你给我说说,这里哪有赚头?”
高务实叹息道:“别的不说,臣先说个简单的……打下来的西域,是谁的地?”
朱翊钧一愣,奇道:“自然是朝廷的——是朕的地。”
“那不就是了?”高务实两手一摊:“卖地这么简单的事,难道皇上还要臣详细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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