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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听得哈哈一笑,半开玩笑地道:“这就打碎你的历史观了?我这都还没提到‘华夏’那强大同化能力的根源呢。”
刘馨皱眉道:“我一直认为来源于秦始皇,认为是他把‘大一统’深深植入中国人骨髓之中的……看你现在的意思,是说这个来源还要继续往前推?”
“没错,是要继续往前推。你想,秦始皇能够大一统,本身也是需要思想基础的,对吧?你不能要求秦始皇凭空就有一个‘统一’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因为你既然说‘统一’,那就意味着原本就已经有了这么一个整体的框架,只是这个框架比较散乱,没有真正组合过,所以把这个大拼盘全部组合完成才叫‘统一’,对吧?”
“哦……这话好像很有道理,就像绘制中国地图,我肯定得先把全国框架画好,接下来才好画各个省份。”
“很好,你赞同了这个基本观念,后面就好解释了。”高务实认真地道:“关于‘华夏’这两个字——我是说并称,其最早出现在《尚书》中。华夏是什么意思呢?后世有人解释:‘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但其实‘华夏’最初没有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它实际上指的就是周王朝、周政权。也就是说,当时东亚核心区域的各国把周当作精神符号,用‘华夏’这张大网,把彼此网罗进去。
网罗完成之后,被网进去的群体都是‘我族’,是‘华夏’。网之外的群体那自然就是‘非我族类’了,网中的‘我族’还给他们起了许多难听的名字,如蛮、夷、戎、狄、胡等等。东方各国,不仅通过‘华夏’概念强化彼此关系,而且把‘内华夏,外夷狄’落实在行动上——比如说强调对周天子的尊奉。
你回忆一下,我们看春秋的历史,是不是各路诸侯出去打仗,都会打着周天子的旗号,打仗之后还希望获得周天子的认可与褒奖?这就是所谓的‘尊王攘夷’了。
另外,东方各国还修建了长城,在北方打造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华夏边缘,借此更好地保护南方资源。而再看被排除在‘华夏’之外的那些‘蛮夷戎狄’,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其实,最初的‘华夏’和‘蛮夷戎狄’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毕竟连周王室都是在与西戎混杂的地界中崛起的。但东方诸侯国却开始反复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修筑长城,把周边部族在地域上隔绝开。
这既明确了华夏的边界,反过来也让北方、西方的游牧部族产生强烈的自我认知。他们意识到,长城另一边的族群与自己不同,自己是被对方排斥的。如此一来,就更加速了长城以北人群的全面游牧化。
在春秋战国时期,‘华夏’与‘非华夏’之间,既出现概念边界,也出现地理边界。‘边’既然出现了,华夏这个‘圆’也就出现了。
不过,春秋战国时期的华夏无非就是中原一带,也就是今天以河南为中心的一圈。华夏这个圆是如何不断扩大的呢?其实华夏的边缘有两次重大调整。
第一次是春秋战国时期,其代表性的调整是吴、越、楚、秦的加入;第二次是在汉代,华夏边缘被拓展到古代中国的极限。
我先说春秋战国时期,华夏边缘的第一次重大调整。吴、越位于中原的东南方,楚在南方,秦在西方,这些地域原本不属于最早的‘华夏’,如何能加入华夏、为何加入了华夏呢?这就要说到一个重要的方法,那就是塑造‘历史记忆’。具体来说,就是寻找一个‘华夏祖先传说’。
比如吴国,它为了加入华夏大家庭,杜撰了‘太伯奔吴’的传说。这个故事大致内容是,周人先祖周太王有三个儿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小儿子季历。周太王发现,小儿子季历之子姬昌聪明早慧,太王十分喜爱,想传位给姬昌。但根据传统,应该是长子太伯继位。
太伯得知此事后,和二弟仲雍借着为父采药的机会一起逃到荒凉的江南一带。太伯断发文身,以示与华夏断绝,此后自创基业,建立了吴国——你看,这个传说一出,‘我吴国’就成了根红苗正的‘华夏族裔’了,这种办法就是塑造历史记忆。
吴国那么想加入华夏大家庭,是因为面对现实的威胁,那就是与自己国土接壤的楚国。楚国在中原这些诸侯国看来,一直以来就是‘南蛮之地’,所以吴国觉得如果自己能加入华夏,那就是有了帮手啊。
在吴楚战争中,吴国打败了楚国,并北上与中原诸侯们的老大哥晋国国君会盟。这是吴国的高光时刻,也是亡国的导火索——越国趁着吴王夫差北上,迅速包围了吴国国都,并灭了吴国。但是很有意思的是,紧接着越王夫差也北上会盟去了。
会盟的意义何在啊?真是吴、越两国认为自己厉害了,能称霸诸侯,当华夏的‘长子’吗?显然不是,他们只是希望北方的‘华夏同盟’认可他们成为新成员。而自此吴越大地,也就正式加入了华夏大家庭。
和吴国一样,越国自称是夏王子少康的后代,西北的秦国与南方楚国,其王室都自称是五帝之一颛顼的后代。塑造这些历史,并不是他们吃饱了闲得慌,根本上来说都是为了加入华夏大家庭——毕竟搁谁也不想被称为蛮夷之地,对吧?
在西周时,还只是给周王室养马的秦国,最终统一的六国,华夏文明第一次形成了大一统的政治实体。但是很可惜,秦朝亡得太快,没能继续为华夏开疆扩土。而这个历史重任,也就交到了继承秦朝的汉朝手里。
汉朝是古代华夏边缘的第二次重大调整。直到宋朝,乃至我朝(高务实这里指明朝)时期,古代中国人对华夏的想象,仍然是汉代打造的那个版本——顶多是2.0或者3.0,升级了一点或者加强了一点,但大致上没有太多变化。
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在想象华夏的时候,会用‘蛮夷戎狄’给华夏画出一个边界,汉代人是怎么想象华夏的呢?在汉代人的观念里,他们同样是被四方异族环绕的,因此对待不同边缘族群,汉帝国采用了不同的措施。
我先说北疆地区,这里是华夏边缘最先出现的地方,也是华夏和异族分隔最明确的地域。由于气候原因,长城以北是游牧经济,长城以南是农耕经济。游牧民族无法通过自身发展来养活自己,南下抢劫就是必然的,这就是造成了游牧和农耕两个民族不可调和的矛盾所在。
在汉帝国之初期,国力还比较羸弱,只能用金钱买和平。等汉帝国强大后,开始主动出击,不仅击退匈奴,还占领了长城以北部分地区,把这些地区作为军事缓冲带,不仅自己驻军,也让归降的胡人帮忙守卫边疆。
但是不管怎么说,汉帝国的北方边界,一直没有突破长城的基本管控范围,华夏在北方扩张,也就到头了。而在汉帝国的西部边缘则住着羌人,羌人居住的河谷地带可以进行农业生产,于是汉帝国便主动出击侵占羌人土地。
羌人当然敌不过强大起来的汉帝国,于是一琢磨:既然打不过,那就融入吧。于是羌人上层阶级也用到了‘历史记忆’这个工具,把本族和华夏的上古先人联系起来,而汉帝国为了确保统治的合法性和稳定性,也承认了他们的‘历史记忆’。通过这种方法,汉帝国拓展了华夏的西部边缘。
相较于北方,华夏在南部的边界扩张就比较顺利了。南部的扩张,具体是越、滇、夜郎,和南方山区部族。越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浙江、福建、广东、广西,那会儿统称为百越。滇和夜郎则在云南贵州一带。南方山区部族,就是那些分布在连绵山脉的各部落。
南部和北部不一样,南部的耕地环境总体而言非常好,汉帝国自身就是一个农耕帝国,儒家那一套思想推广过去,搞得非常顺利。当然,在这个军事扩张和文化推广的过程中,塑造‘历史记忆’这个传家宝自然是少不了的。
在东汉的会稽郡,也就是今天浙江、福建一带,人们强化了‘舜,东夷之人也’这种说法。当地人认为,华夏上古贤君舜,其实与会稽的民众有血缘联系,所以会稽郡的人也属于华夏系统。
还有西南的蜀郡,也就是今天四川成都一带,当地则流传‘禹兴于西羌’的说法,也借此摆脱了华夏边缘的地位,成功加入华夏大家庭。
不过,在一些不便快速推进农业生产的南方山区、西南山区,汉帝国就得多花点力气。这些地方实行农、牧、渔、猎混合经济,汉帝国农民就渗透到这些地区,尽可能占领河谷和低地,商人则在这些地方收购土产,并雇佣当地劳工,而汉帝国的地方官员则通过各部族首领来收取当地赋税。
总而言之,在向西、向南的不断扩张过程中,作为‘华夏正统’的汉帝国把古代华夏的边缘扩展到当时的极致,最终形成了今天(还是指明朝)的华夏共识,也就是后来鞑清认为的‘汉地十八省’。”
刘馨这次全程没有打岔,认认真真听高务实说完了他眼中“华夏”形成的整个过程,虽然高务实没有直说汉人“同化力”的来源,但显然她已经明白了。
于是她试图自己总结一下,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中国这个‘伪装成国家的文明’,是靠着强调自身的强大与高贵,从而使得周边的一些力量自惭形秽,于是自己上赶着为自己‘塑造历史’,争取加入这个‘华夏’联盟,最后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高务实伸出大拇指,赞道:“你总结的这两个要素很关键,即‘强大与高贵’。强大,意味着神威不可战胜;高贵,意味着神圣不可侵犯。
前者让被视为蛮夷的人无法抗拒,难以通过暴力手段打破‘华夏联盟’的骄傲,证明自己不比‘华夏’来得差;而后者则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形成身份差,让‘蛮夷之人’产生身份认同危机,于是便急于改善和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显然,把自己也弄进华夏体系,肯定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嘶……”刘馨忽然做出一个“突然想到”的吸气动作,睁大眼睛道:“你说的这个‘塑造历史’,让我忽然想起一个国家。”
高务实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打着哈哈道:“你是说咱们那时候的韩国?哎呀,人家那是有这方面的巨大需求,要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办呢?他们一个分裂政权,又不像日本好歹辉煌过一把,所以不介意承认自己受中华文明的影响,甚至还很骄傲的说自己是‘小中华’。
韩国或者说广义上的朝鲜,历史上是一直在当中国的属国,好容易混了个名义上的独立,当然得找点自信喽。可是这个文化自信又不好找,毕竟中国强大了数千年,只有鞑清期间打了一两百年的盹。
可是我们那时候的韩国人从世界格局上来说,又不具备塑造历史加入华夏的前提,当然只好塑造历史强调自身。所以啊,他们的表现虽然可恨,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条可怜虫罢了。”
“所以你现在默许岛津家自称秦朝后裔,也是考虑到了将来日本‘塑造历史,加入华夏’的需要?”
“要不然呢?岛津三兄弟……哦,现在只剩两兄弟了,他俩年纪比我大多了,我总不能收他俩当养子吧?何况日本汉化程度很高,在日本‘塑造历史’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他们既然如此自觉主动,我自然不会拒绝。
我同意成田家提出的联姻,同样也考虑了这一点,即加强与日本部分高层人士的联系,在日本统治阶层内部扶植亲华派势力,让他们开始主动思考如何‘塑造历史,加入华夏’。这就比我单单去搞军事征服要轻松多了,效力也更加强大和恒久。
这一点你参考春秋时期的吴、越等国就知道,现在谁在读史的时候不是默认‘吴越本为华夏’?而我对未来日本的构想也是一样,我的目的是让后人一想到‘日本’二字,就会默认:日本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才是兵法所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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