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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雷劫, 渐渐地弱了下去, 似乎引动雷劫的劫主终于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高胜寒第一个飞上这座小山峰, 查看炼狱图的情况。
看清山顶那几乎被轰平了三丈的景象, 脸色便有些难看。
别说草木了, 土层整整被轰松了几丈, 连块完整的石头都见不着。
邢铭紧跟着上来, 眼睛往炼狱图上一扫:
“裂了,也不知里头的人还能不能出来。”
十八层炼狱,十八幅浮雕, 一道半尺宽的漆黑裂缝,正正当当地嵌在中间,贯穿了十八层浮雕地狱图。
那幽深的裂缝里, 半点光线都不反射出来, 仿佛是嵌着一片虚无。更衬得炼狱图颜色猩红如血。
高胜寒立刻回头,面向跟着邢铭一同上来的大部队修士们。
“还有谁家的人没出来?”
邢铭微微诧异, 小四儿对门内事情及其热衷, 但这种和其他门派打交道的事情, 历来都是不咸不淡。
却不知今日里发了什么高烧。
高胜寒大约是发了高烧了, 自从刚才那深紫色的天雷落在山峰上的时候, 他就隐隐地感到一阵心慌, 说不上什么理由,但心脏就是无缘无故蹦得厉害。
那每一道天雷落下来,他的脸色都白了一分, 好像要把他的心脏从喉咙口轰出来。
各家宗门纷纷统计了一下, 一共还有四十六个修士没出来。
大部分是些小门小派,前景不太被长辈看好的弟子。
昆仑系的修士有三个,杨夕、叶清和、景中秀。
邢铭跟高胜寒对视一眼。
景中秀要是出不来,实在有点不妙。
诛仙剑派的弟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被天雷轰松了的土层里,天塌了一般的嚎啕大哭。
“掌门啊!定是出来的人太多了,引得天道不满,才把这出口轰碎了!”
邢铭沉着脸,并不肯配合他们的哀戚。
“哭什么?既然那么多人言之凿凿是杨夕指点他们出秘境,那么想来那丫头是有点奇遇的。没道理救了这么多人,倒把自己扔在里头。”
诛仙大弟子哭得打了一个嗝,愣愣道:“您说脱裤子?”
邢铭面无表情,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背上:
“都是一个意思,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儿?”
诛仙大弟子低下头去,以袖掩住了自己哭肿的眼泡儿,低声道:“可是我问过了,出得秘境的人,杨夕指点的是他们利用那个环境进阶,然后自会被秘境推出炼狱图外。”
他顿了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可是您想没想过,万一杨夕得的那番奇遇,不能指点所有人呢……”
邢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垂下手,轻轻拍了拍诛仙大弟子的肩膀。
聪明的人,总是比糊涂的人要承担更多的恐惧和忧虑。
高胜寒望着血红的炼狱图:“再等等看吧。”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再等等,竟一直等了三年。
天雷落下之后,先前下饺子一样从炼狱图里蹦出来的人流,终于戛然而止。
当天夜里,诛仙剑派几位长老约昆仑掌门花绍棠深夜密谈。
第二日,花绍棠强压蠢蠢欲动的各派修士,仍然暂停五代墓葬的探索,几十万修士守在炼狱图前等待出关之人。
没办法,虽然不能说拳头大一定有理,但只要一想起无妄海上的那片死地……
谁让他拳头大的有点过分。
如此又过了七日,花绍棠也压不住了。
五代墓葬探索重启,炼狱图前只剩下各家还有人留在里面的门派,仍然有人在等。
半年之后,五代墓葬探索结束。
修真各派均有收获,在邢铭的故意纵容下,仙灵宫收获大量资源,且整个仙灵系的修士们,都是盯准了土建、灵植、矿产一类基建资源在发掘。
毕竟,都在一方水土上讨生活,就算不提香火情,也都不希望大树就这么倒了。
可惜,仍然不够重建一个仙灵。
仙灵宫曾经的摊子,毕竟铺得太大。
又过了一月,经世门召集修真大会。
大会上,由经世门牵头完成了修真界万年以来最大的一笔资源交换,经世门向昆仑开放炼器一道的全部研究成果,换取昆仑无条件接收东海仙灵系三个中型门派纳入昆仑。
三家门派放弃原址上一切财产,阖派迁入昆仑在五代墓葬里开出的新地,改称昆仑“松林院”“清溪院”和“无上道峰”。
原松林派、清溪派和无上道派在东海岸的资产,由仙灵宫全盘接收。
仙灵宫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源重建山门。
一场狼烟几乎已经点燃的仙界大战,被经世门拨盘弄子,巧妙归零。
修真界众散修长舒一口大气,纷纷慨叹,这经世门还真是,除了打仗,它什么都行。
修真界战火刚息,各大派马不停蹄地组织起了探索天藤的队伍。
昆仑花绍棠领队,参与者涉及四百余门派,七十二位掌门、一百一十八位长老、二十一位修者之城城主、多年隐世不出的高手更是纷纷现身。
近千人的队伍,除极少数特殊人才之外,竟无一人境界低于元婴,其中反虚期以上的占了足有四分之一。
(练气、筑基、通窍、金丹、化神、元婴、反虚、合道)
这极少数的特殊人才,也是实力诡谲,高境界之下可决生死者。比如昆仑骨殿殿主南宫狗蛋,比如经世门掌门苏不言。
血海魔域一方,真魔孟浅幽竟然也随队出征。十万大山也派出了几位性情略随和的妖修高手。
唯中央之森无人可派。
蓬莱系修士被一致排除在队伍之外。
天羽帝国因高层死绝,亦无人可派。
一年之后,先遣队失败而归。
修士们没能在天藤的顶端,找到通天之路。沮丧的气氛弥漫了整个修真界,修者三百六十城,砸店、抢劫、酗酒斗殴频发,治安水平下降得令人瞠目结舌。
到了第三年,炼狱图前,仍然对立面的人出关抱有希望,时不时来看一眼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释少阳。
“我就不明白了,敬灵堂里景中秀他们的命牌明明就好好的,这人怎么就出不来了呢?”
释少阳特别糙汉地蹲在地上,青竹骨节般的一转君子剑,被他拿来在地上画圈圈。
游陆坐在他身后的大石上,一袭月白法袍加身,沉稳又干净。
“想开点,修仙本是与天争命,聚散离合本是常情。你到了大长老的年纪,身边老友兄弟只怕都死了个干净,难道你天天守坟?”
释少阳没有回头,半晌才问他:
“你都想好了?”
游陆沉默半晌:“嗯,昆仑玉牌我已经交还战部了。别过你们之后,我就动身去南疆十六州。”游陆慢慢地说,“我要试着医活那块土地。”
释少阳轻轻摇了摇头:
“你要做的是大事,这两年眼看着你道心精进,我知道我该为你高兴。但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我会常回昆仑看看的。”游陆说。
释少阳望着分隔成两半的炼狱图,不说话。
南疆一去,山高路远,即便回来的再频繁,毕竟不能常伴身边。
等了半晌,见身后再没有动静传来,才发现游陆竟然已经离开了。
自己不是他唯一的朋友,也不是他唯一的师弟。
游师兄人虽话少,但是人缘极好,他还要去跟其他的朋友们告别。
释少阳望着天边夕阳,渐渐映出了带血的眼色。
心头不由地有些茫然,踏上仙途,厮杀征伐,苦心修行,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国还是要灭,家还是会亡,亲人终会离去,传承终会断绝。
难道就为了这人来人往,离合聚散?
三娘曾经说自己,心思敏感像个小姑娘。偏偏又天赋惊人,修行路上没什么坎坷。
长此以往,怕是不堪大道。
当时自己可是气坏了,只有身体力行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纯爷们儿。
结果她到现在还不搭理自己……
释少阳低头看看自己常年练剑而满是老茧的手掌。
云想游死了。
马烈死了。
张子才师兄……就算没死这辈子怕也无缘再见了。
现在游陆师兄又辞了昆仑内门的身份,出门悬壶济世去了。
可是自己少年时,是因为仰望着他们的背影,才走上了剑修这条道路,才向往着昆仑战部。
邢师叔家的二秀现在生死不明。
甘师叔自己走了不算,还带走了沐师姐的主心骨。
那个亲手捡回来的小师妹,闹了那样大一场扒衣服的声势之后,竟然把自己丢在了秘境里。
释少阳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师父死了 ,邢师叔死了,自己……自己要怎么样往下走这条仙路。
小时候只是觉得,昆仑千万挂名弟子,号称天下座师十分地令人骄傲。
成年后才明白,昆仑系修士短短三千年遍布天下,原来也是有代价的。
不禁带艺入门,不禁学成离开。
昆仑这三千年来,核心弟子之外,都是人来人往,人走人留。
邢师叔跟他讲:昆仑是间学校,留守的只有老师,学生们学成之后,都是要振翅离开的。
可是释少阳不懂,既然最终要离开,最开始为什么要来?
邢铭只是用看小孩子的神情,对着他笑一笑。
“如果昆仑一开始像其他门派一样规定不准离开,的确有很多人根本不会来。留校的老师,毕竟是少数,很多人志不在此。”
释少阳默默地攥起了布满老茧的手掌。
心中有些沧桑。
这些年,越是了解昆仑,他越发现自己,无法适应它习以为常的聚散……
这三年来,因为炼狱图事件的后续,昆仑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因为突然间丢了族长,狸猫一族跟昆仑狠狠闹了一场。
叶清和是妖修的异类,博闻强记,人情练达,有他镇着时无比乖巧的猫妖们,失了主心骨只会惊慌失措的亮爪子。
一群小妖满山乱跳,不知跟谁学的还学会了抓人质,威胁要花绍棠老大出来谈判。
当时花绍棠带队去了天藤,刚好不在。
识殿殿主九薇湖一怒之下,当场现了原身,九尾天弧的威压当场把一帮小猫压趴在地上,喵喵直叫。
九薇湖很粗暴地把它们扔去足下谷,跟掌门养的兔子作伴去了。并且规定它们,什么时候长出脑子,能够选出一个懂人事儿的新族长,什么时候出来。
不然就一辈子跟兔子们吃草吧!
现在足下谷已经成了昆仑的撸猫圣地……
那些猫妖简直没有半点出息,确认了长不出脑子之后,居然就学会了卖身过活。三条小黄鱼可以撸一天,还会喵喵喵喵地揽客。
狸猫一族的叛乱,虽然没有伤及昆仑的筋骨,却是触动了仙灵系新投入昆仑的三个门派的神经。
一直以来,完全由人类修士组成的东海仙灵系修士,内部的派系斗争就一直被人诟病。
积习难改,他们在昆仑也玩起了这套。
狸猫族闹的这一场,更让他们看到了昆仑管理松散的问题,觉得有机可趁,有油水可捞。
然后他们就被邢铭治了。
邢铭的手段十分简单,一点也不粗暴。
他把投靠过来的两个道院,一个道峰,给分成了九个。并且分派在了资源并不平等的九座峰头上。
二桃杀三士,古已有之。
原本是领导的,当然不肯让原来的手下变成跟自己同级的领导。原本是手下的自然很高兴升了一级变成领导。
大家所占的修行资源居然还不平均!
他们自己先就斗起来了。
然后邢铭又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部选拔,一波韭菜把九个小峰头有出息的那波弟子都给摘走了。
几家门派本来还很高兴有机会把手伸到昆仑的核心部门。
但很快就发现昆仑战部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训练强度之大,很快就累得那些精英弟子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就这样,一年下来,两年下来,邢首座挖空了心思跟他们斗智斗勇。
到了第三年,这些东部修士,终于慢慢熄了作妖的心思。
不是斗不过邢铭,而是终于意识到,昆仑不会纵容内斗。
这才开始认真利用昆仑道统开放的便利,并且渐渐开始收了许多外来的,或者原本昆仑的弟子。
待到花绍棠从天藤归来,昆仑的重组已经基本被有智慧的弟子们处理完毕了。
花掌门唯一发现的变化,就是足下谷多了一群喵喵。
其实这也没什么,花绍棠的生活变化,不过是从单纯的撸兔子,变成了喵兔同撸。
并且因为喵喵们强大的揽客能力,他多了很多的撸友。
不过,有些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女修士,到底是去撸猫还是撸他,就很值得怀疑了……
后来诛仙剑派把花绍棠请下山了一趟。
派不可一日无掌门。
虽然诛仙英灵殿里,冼江的长命灯还亮着,但是原本代师操劳的冼江的大弟子,终究还是压不住了。
花绍棠去一趟的作用,基本就是当壁花,保证没人敢动手用强。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诛仙派选出了一位新掌门。
花绍棠回来的时候,把原本的诛仙派大弟子带回了昆仑。
黑眼圈浓重的大弟子,一言不发,一屁股地坐到了炼狱图前,再也没有提过“诛仙”两个字。
这三年里,天羽修士在炎山秘境发现了一处新的空间裂缝。
照猜测,应该是当年时战机在炎山秘境中渡劫时留下的,秘境破碎,扭曲了那附近的空间,却不想这条通往蓬莱岛的裂缝竟然还在。
只是裂缝只剩下了半截,不再能直达蓬莱了。
这一发现令整个修真界的散修们,纷纷奔走相告。
因为按惯例,这种裂缝是要兴建新的修者之城的。修者三百六十城,将要在几年之后正式天定变成三百六十一。
修者之城的兴建,自有传承已久的流程和规则。
按例,人数过百的修真门派,和拥有修士军队的国家均不得干预。散修才是这种盛事的最大受益者。
但因为是天羽修士发现的,所以初步探索的权利在他们手上。现在大家只等着他们探索完毕。
这三年之中,关于修者之城,还有一个八卦。
受真魔传承的夜城帝君卫明阳,又跟昆仑弃徒断刃白允浪磕了一架。
竟然打成了平手。
据观战修士说,如果不是昆仑出身的沐新雨拦着,白断刃恐怕还要吃点小亏。
这件事情也算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卫明阳咬了人家那么多年,总是打不过,一直被嘲笑。
而如今,白允浪可是进阶了反虚,比原来战力还高了不少啊。
白断刃前些年可是孤身解决了,整个仙灵宫都解决不了的毕方呢。
这岂不是说,卫帝座如今比整个仙灵宫都厉害?
虽然实力这东西不是这样比的,但是真魔抬头的呼声渐渐高涨。而且不少人私下里传说,第一正魔熬不住了,用了邪魔的手法提升。
但卫明阳打完这一架之后,依旧像个魔修一样深居简出,傲慢地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这三年里,昆仑因为收拢回了全部的山门,终于不用定期封山,打破了一甲子才开山一次的规矩。
昆仑弟子的数量,空前地膨胀起来,无色峰前每天都挤满了来报名的修士,和他们的家人。
但是昆仑的师资力量还是有限,来报名的全收进来恐怕山门也装不下。一直来者不拒的昆仑,也终于无奈的挑挑拣拣起来。
对于这种现象,修真界有人感慨,有人抱怨。
如今昆仑的门槛高了,越发的难进了。
哎,如今的昆仑,不是当年的昆仑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这令昆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拜师高峰,终结于一个少年。
在一个花绍棠掌门日常撸兔子的日子里,在一个邢铭首座日常勾心斗角的日子里,在一个长老江如令日常站在山门口给人偶堂抢弟子的日子里。
昆仑山脚下,来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年。
脚蹬草鞋,一身短打,少年的手上提着一把没开刃的铁剑。
望着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少年表情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即使对着江如令的丑脸,他都没跳一下眼皮。
身具灵根的他说,他不修仙,他来找昆仑楚久。
在得知楚久已死之后,他似乎非常意外这个答案。思忖半晌,一人一剑就要闯山。
江如令当然要拦住他,昆仑山门岂是随便什么人都上得?
就见这少年缓施一礼,就要硬刚。一剑直接扎翻了江如令!灵剑三转的江如令!
如此凶神,直接吓傻了山门下负责报名的修士。
当少年问她,昆仑可还有楚久后人的时候,她祸水东引,指着洗剑池的方向告诉少年,楚久的老婆今天大婚。
少年转身走向洗剑池,报名的修士立刻联络了刑堂堂主高胜寒。
并不是负责报名的修士,跟楚久的老婆格外要好,或者格外地有仇。
实在是霓裳的这次婚礼,昆仑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谁让她当年闹得足够大呢?
最初她以修士之身,下嫁一个凡人时候。就是受过很多非议的,说她境界低微,本事又差,原就在修士中嫁不出去。
好在后来,这个凡人够本事,带着南疆十六州一群剑侠,在大战中赢得了修士们的尊重。霓裳当初的选择,似乎也变成了眼光长远的高瞻远瞩。
楚久舍命天羽之后,霓裳抚尸痛哭,以未亡人自居,立誓此生不二嫁,只守着腹中的遗腹子过活。
这在修士之中,实在是比较少见的,修士么,天赋不同,境遇不同,寿元便大有不同。真正能一生一世的夫妻极少,更别提什么守寡守身。
但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守着这个孩子了却残生。无论这孩子生出来,是仙是凡,有没有灵根。
然而天意从来不由人。
霓裳本就体弱,又郁结于心,孩子的怀相一直不好。在一次实在穷得没有办法,不得不跟人出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流产了一个成型的胎儿。
战部次席游陆听说了她的情况,医者仁心,一直私下里拂照她。可她的命不知怎么就那么地不好,即便有昆仑次席的照拂,她还是修为没有寸进,日子越过越穷,身体也哀伤过重越发的衰弱下来。
在楚久坟头的青草,终于长过了三尺高的这年,她终于挨不住命运的磋磨,低调地再次披上了嫁衣。
使得当年那些矢志不渝的誓言,通通都成了笑话。
然而她大概,是真的命不好。
婚礼上,一个草鞋提剑,与当年的楚久有三分相似的少年,一直走到她面前。
你是楚久的老婆?
严格来说,霓裳已经不是了。可她神思怔忪,竟然点了头。
少年点点头,很好,你是个修士,我也不算欺负女人。
少年缓施一礼,道要与霓裳比武。
来贺喜的宾客既厌恶少年冲撞别人的喜事,又瞧不上他未入道的小孩子竟狂妄要跟修士比斗。
少年目光宁定,脸色木然。
一剑穿透了新娘子霓裳。
新郎目眦欲裂,冲上来就要拼命。被少年一招挑翻在地。
与会宾客目瞪口呆,谁家见过这般恶客?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纷纷冲上来助拳……
高胜寒带人赶到的时候。
只见少年一人立于满地血泊之中,大红的喜字仍然鲜艳,现场却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修士。
少年仍是那把未开锋的铁剑,剑尖指向高胜寒。
你也是来帮忙的吗?
高胜寒开了黄泉之力,才制住了这个凡人小子。看着血泊中满地的修士,既惊且恐的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的剑落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高胜寒。
他说:我打败了三百二十一个修士,终于有人想起来问我的名字。昆仑,果然十足傲慢。
少年痛快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似乎早就等着人问一般。
少年来自南疆十六州的黑水州。
乃是黑水州黎青国前太子燕丹之子,名唤燕希。
这个身份说起来,昆仑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然而他的父亲,却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
十四年前,昆仑最后一次开山,有两名身无灵根来自南疆十六州的凡人,苦苦尾随前识殿殿主宗泽,来到了昆仑。
其中一名是凡人剑侠楚久,另外一名,则是这位放弃了太子之位的燕丹。
燕丹为了求仙,放弃了凡人富贵,虽无灵根,亦不肯离去。
燕丹在万人面前,冒着性命危险,跪在一位修士大能面前苦求,才为自己和楚久,求来了昆仑人偶堂杂役的身份。
燕丹在昆仑山下苦熬了三年,可是人偶堂堂主江如令,一次也没有征召过这两名凡人杂役。却等来了海怪冲入南疆十六州,故国几近覆灭的消息。
太子丹,遂心灰意冷,返回家乡。
十四年后,太子丹早已抑郁而终,英年早逝。
他的儿子燕希,手提长剑,杀上昆仑,发誓要打败见到的一切修士。
“你的剑术,是何人所授?”
“吾父回乡所创。参照了当地新兴的医书,五步之内,无人不可杀!”
在场诸人纷纷震惊,一介凡人,甚至生前连剑都没练过。竟可以创出剑法?
不过什么五步之内,无人不可杀,真是好大的口气!
高胜寒沉默了片刻,方道:“你父是个天才,可惜心性羸弱。”
十四岁的少年,无声而笑:
“天才无用,娶一个修士的老婆才有用。”
高胜寒也没办法给他解释,楚久并不是因为娶了一个修士老婆,才得了昆仑的青眼。修真界的那些名人大事,对于偏远的南疆十六州凡人而言,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闻所未闻。即便告诉他一个真相,在他看来怕也是无从相信。
重要的是,高胜寒对这个燕丹有印象。
当日之人,多已不在。带他回昆仑的宗泽战死了,跟他同来的楚久也战死了。
高胜寒却因为楚久的原因,仍然记得这个凡人。
他被天天睡在昆仑大街上的楚疙瘩闹得烦不胜烦的时候,曾经想过,这姓楚的怎么就不能学学另外一个凡人,乖乖地在山下等着人偶堂征召不行么?明明昆仑都给了你们出路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程思成,同样天才而偏激的人物。
大师兄酒醉后提起过自己的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给他一个,走正路的机会。
少年燕希被收押在了昆仑刑堂,可即便以辣手著称的高胜寒,却也实在有点下不去手处理他。
少年燕希在监牢里眉心没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吃饱了一抹嘴问道:你们会杀了我吗?
高胜寒摇头:昆仑山内,不许见血,你伤人皆在山门之外。且,三百二十一名修士只死了一人,我知你有留手。
少年竟是一顿:哪个死了?
高胜寒答:新娘。
少年想了半晌,道:她生欲不强,不是我的错。
说完便像没事人一样,翻身就要睡倒过去。
高胜寒不禁问他:不问我为何不放你出去?
少年背对着他摆摆手:我这次这么凶,你们昆仑但凡还是个正道,都不可能再放我出去为祸人间。
高胜寒被噎得上不来气。
少年过了片刻,才忽然开口:对了,是什么人杀了楚久?
高胜寒格外讨厌这个话题,但他不知为什么就偏被这少年拿住,深吸一口气才道:论凶名她比你更凶,但如今人困在一处秘境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出来。修真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会打架就万事大吉。
少年点点头:我等她出来。
你要干嘛?
打败她。
待高胜寒回神时,牢房里已响起轻微的鼾声。
三年时间,能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多。
足以让人一些人心生迷惘,足以让一些人定下决心。
足以让有的人错过太多事情,足以让有些人的世界地覆天翻。
三年之后。
诛仙剑派大弟子独自静坐在炼狱图前,忽然看到了那漆黑裂隙中光芒一闪。
然后就见到两个人突然掉在了自己的面前。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胡子长了老长。另一个身材玲珑,想是个女修,却戴一个黑铁鬼面,帽兜长袍几乎遮住了全身。
定睛看去,其中高大的那个,不是自家掌门又是谁?
“师父!”前诛仙剑派大弟子惊喜地叫出来。
却见师父再见天日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用衣袖把身边的人整个罩住。看了自家弟子一眼,连门派情况都没问一句。
疾声道:“快,去找白允浪,白允浪不在,邢铭也行!”
邢铭和白允浪是一同赶来的,诛仙大弟子跑到战部的时候,白允浪刚好在。
离着老远,白允浪一看个头儿就认出了自己徒弟。
“杨夕?”
扑过去半跪着,一把搂住了人:“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
邢铭远比他冷静,一眼看到冼江护着杨夕的架势,便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下打量一圈儿,一眼看见了杨夕的手,整个人一惊。
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杨夕的手,包在袖子里。
“杨夕,你们在秘境里呆了多久?”
杨夕此时身穿的是当初在五代墓葬外得的,自行认主的那条河变的衣服。帽兜扣上之后,连脖子都盖住,左手水袖,只有右手露在外头。
她缓缓地抬起头,一缕白发从帽兜里飘落下来,帽兜后的双眼不复当年清澈。
白允浪如遭雷击。
“五十年。”杨夕嗓音沙哑地说,“我没能筑基,邢师叔。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人豁出了性命,要我带信出来。我寿元将尽撑不了太久,全靠这面具才能暂避一时,我要见到沈天算。”
随着杨夕的话音落下,众人忽感头顶阳光失去了温度,滚滚劫云在头顶缓缓聚拢。
邢铭蓦地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