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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打量着清宁宫主殿,赞许的暗自点头。
他是从北周年间走过来的人,开皇年间出仕,虽然那会没做过什么高官,但他经历的历史大事件太多了。
以他的见识,宫中的一切,甚至是殿中悬挂的那些装饰,都能察觉到一点女婿女儿的心性品德。
从细处着眼,便能显出君王的性格。
宫室华丽的,必尚虚名,多好酒色,比如杨广,李渊等人,无出此列。
所居之地偏于简陋,多年如一日者,如北周武帝,以及前隋文皇帝夫妇,皆胸藏锦绣,志向恢弘。
现在李靖就对女儿很满意,不愧受他教养多年,没有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就算活泼好动一些,也没什么嘛。
毕竟听说女婿就喜欢强壮彪悍一些的女人,比如另外那位李三娘……
好吧,才刚过多大一会,他就忘了女婿的警告,不得不说,多年磨砺出来的一副大心脏,确实帮助他渡过了不少劫难。
自我调节能力强的人,总能为自己找到高兴事来填平那些所受到的创伤。
当然了,如果换个角度的话,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
饮了几杯,用了几口菜。
宫中精致的饮食稍稍打破了一些李靖的幻想。
李破说的话不多,这会他只陪酒。
李碧则问起了父亲在江陵的饮食起居,更多的其实是那边的风土人情,做出一副向往状,嗯,夫妻两个配合的堪称默契,都在有意的放松李靖的心理防线。
等李靖整个人放松下来,李碧又给父亲甄满酒杯,张嘴就吐出了刀子,“阿爷在江陵为官数载,真是辛苦了。
就是吧,朝中风评有些不大妥当,不过应该也不怪阿爷,听说您在江陵身边的人颇为杂乱……
阿爷向来品行端正,女儿如何不知?准定是身边的人没给阿爷出好主意,这我就得说上几句了。
女儿在宫中听闻,竟然有人敢向阿爷进献女子而邀宠,这还不算,引阿爷去花街柳巷应该也是有的吧。
那两个和尚更是该死,竟敢向您讨要钱财去修寺庙?您竟是也给了他们?那些人是谁引到您面前的?
女儿听了这些,真想到江陵城中亲自看一看,阿爷治理马邑时的手段和雄心呢?是不是都丢在了女儿家的温声软语当中?”
一出好戏,李破饮了一大口酒,心里给妻子点了个大大的赞。
李靖在江陵干的其实不错,小尾巴留下一点,也不用李破给他收拾,比当年在马邑时其实成熟多了。
软的硬的都能来上一圈,治理经过战乱蹂躏过的地方,就得是这样的人来坐镇。
可李靖回京还是得敲打一下,省得他之后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李破不愿在这种小事上碎碎念,那有失君王的威严,而且还是他的老丈人,就更要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李碧就不一样了,女人嘛,就是要在小事上叽叽咯咯,给李靖来上几下正合适。
李靖端到嘴边的酒到底没喝进去,看着有些炸毛的女儿,终于记起了女婿之前的警告,先就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果然脾气不太好啊。
想当年,三娘哪敢在他面前放肆,当了皇后了就不一样了吗?
缓缓放下酒杯,捋着胡子看了看皇帝,见其仰头正在看房梁,也不知那里是不是有花,却是没有一点为自己开口转圜的样子。
李靖死了心,露出慈父般的笑容道:“地方之事,涉及众多,你道江陵和马邑有可比之处不成?
马邑边塞,民风彪悍,为防突厥,其他诸事尽可略略。
江陵是什么地方?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越,楚国之故郡,洪州之心腹。
萧铣窃居于此数载,朱璨也曾横行此间,为王师平定之后,多少人心怀异志,又有多少人留恋梁陈之风范?
我若不能扫清祸患,安抚民心,朝廷任我主政江陵又有何用?
三娘还是体谅阿爷一些吧,阿爷这点名声之于社稷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话明显带着君臣奏对的痕迹,听上去是在跟女儿解释,其实并不是说给李碧听的。
李碧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心说我也就是抱怨几句,您却弄的这般深沉,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哼,却是做给谁看?肯定是在江陵享受红袖添香之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看热闹的李破有点失望,妻子战斗力不成啊,方才怼了一句,便失了兴师问罪的气势,他娘的真亏了你耳闻目染这么多年,还曾监国数月,难道就学到了这点本事?
此时他腹诽连连,却也不得不开口道:“老师之辛苦,朕都看在眼中,相比之下,些许小节何足追究?”
李靖听了这么一句,立即便觉得还是女婿贴心,还在心里不满的叨咕女儿,妇人女子,见识短浅,竟拿这些小事来为难老父亲,真是岂有此理。
李碧见丈夫先掉了链子,立马偃旗息鼓道:“看来是女儿错怪阿爷了,我敬阿爷一杯,就当方才失言可好?”
实际上听这话就能明白,小棉袄没有那么破,就算对父亲所有不满,当着丈夫的面,也不会太让父亲难堪。
而且君臣之间,李碧也必然会担着心事,想的就是在丈夫和父亲之间,找好那点微妙的平衡。
那些李靖留下的小尾巴,在这些话语当中,可不就都给清了吗?
可惜李靖没体会到女儿的一番苦心,过了一关的他大模大样的饮了一杯,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借着这点话头,就又说起了自己在江陵的不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要借此讨些封赏呢。
这把李碧给气的啊,您是国丈啊,还用这么为自己讨功?您女婿心里要是没数,还能这般相待?
李碧不由回想起了当年马邑故事,在听闻父亲把李渊给得罪时,她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好在丈夫给父亲兜了底,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是她紧着给父亲递眼色,又忙着斟酒,想把李靖灌醉了了事,心里更是想着,让父亲出海也好,留在长安的话,不定又要受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