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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薄薄的日光无精打采地从云端倾泄,太阳怕冷似的躲进了厚厚的云层,瑟瑟缩缩不敢露出脸来,北风呼呼而至,试图拨开云雾,谁料,如鼠见猫,太阳瞬间藏到云层深处,这回,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白饵和漠沧无痕一来一回,已经在主管所折腾了好几次了,但事情却仍旧没有眉头。
白饵藏在主管所的角落里,细细窥视着附近的一举一动,目光回转之间,发现少年已经出来了,但与此同时,余光里,主管好像已经巡察回来,正往这边走,白饵警觉地瞥了过去,再三确认,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朝少年连使眼色,但少年却呆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紧,白饵支出一只手,重重将少年猛地拽进角落,成功躲开了主管的注意。
“这回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吗?”白饵一边巡视一边问,见少年没吱声,转头看向少年时,从他脸上露出的困顿之色已经能看出个大概。
漠沧无痕垂着眸子,回想这一次次查看档案的结果,他发现在他查看的所有档案里,里面记载的囚奴皆是男性,从这一点来看,他拿到的地图分明是一张假地图。
“你别灰心,我们待会再来一次,总会找到线索的。”白饵的语气里满是希望。
漠沧无痕紧着眉摇了摇头,然后不经意间朝天际望了望,乌云翻涌而来,他的心里开始担忧起来:“时间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找回遗失的牌子,然后离开这里。”
“那块牌子比你要找的那个人还重要吗?”白饵忽然不解地问。
被白饵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语塞,漠沧无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从未有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很明了,话至口中却越发晦涩。
白饵看出了少年眼里的迟疑,既然时间紧,索性带着少年从角落离去:“我带你去找那块牌子!”
不一会儿,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昨晚相遇的地方。
顾不上分析,白饵蹲下身子,从脚下开始,沿着花径一步步往上移,眼里心里满是那块金色的牌子。
“白饵,你做过很难的选择吗?”漠沧无痕往白饵相反的方向寻去,显然刚才的问题还留在心里,不能释怀。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如果选择很容易,那还叫什么选择,六岁那年,我选择做那个被我父亲卖掉的孩子。当时,一边是不舍的亲人,一边是渺茫的未来,我做出这个选择只是为了遵循我内心最初的想法,我想守着我的亲人,只有他们好好活着,我才有家可言,我才能真正开心。”白饵淡淡道。
听到白饵的回答,漠沧无痕不禁顿了顿,他发现,其实,白饵的内心要比他坚定得多,那块牌子和那个要找的人,孰轻孰重,或者做何选择,其实那个人早就告诉过他,他这辈子只能选择那块牌子。
可他却从不这么认为,他向来都喜欢听那个人说的话,但这一句,他始终都没有听进去。
耳边没有听到少年的回应,白饵低头猜想,他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应该和那牌子以及他要找的人有关,索性继续道。
“其实所有纠结做选择的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你之所以这么问我,无非想知道如果是我,我会如何做出选择,这个选择是否和你心里的答案一样。但最终所谓的命运,还是得自己一步步走出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的选择。”
耳边的话犹如暖风徐徐吹着,漠沧无痕久久注视着那些枝枝蔓蔓的花丛,忽然回头朝白饵道:“我想,我的选择大抵与你一致。”回头再看向那些杂乱的花丛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明朗。
白饵往前踱了一步,嘴角不禁浮出一丝不知名的笑意,低下头加快了忙碌的节奏。
二人互相背对着,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沿着花径苦苦寻去。
长风过境,吹落许多悬挂在枝头不舍离去的枯叶,那些孤客一路飞向尘埃四溢的空中后,瞬间便失去了方向。
两个人寻了半个时辰仍旧没有任何收获。漠沧无痕看着天空飘荡的游云,心里的那个沙漏,漏得越来越快。眼看申时将至,东宫无主的消息,阿信应该瞒不了多久了,若是再不回东宫,只怕东宫今夜将会引来一场不可避免的大火。
情况越发紧急,漠沧无痕猛然拆了脚铐。
“怎么了?”白饵听到声音,走向少年。
“来不及了,我必须现在就想办法离开这里,不然,不然会出大事的!”漠沧无痕将脚铐一手飞入花丛,焦急道。
看着少年眼里前所未有的慌乱,白饵的心也跟着纷乱起来。从主管所出来时,她就猜到了情况很不乐观。
“白饵,你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出口吗?”急病乱投医,漠沧无痕环视着周遭的一切,眼前一片茫然,彻底失去了对策。面对这个毫不熟悉的地方,他最后的希望竟不知不觉地寄托在了白饵的身上。
“从这里出去的通道只有一条,那便是囹圄的大门,那里有重兵把守,要想从那里出去,恐怕......”囚奴大门的一幕幕默然在白饵脑海中闪过,看着少年脸上焦急的神色,白饵咬着下唇,眸光一定,“跟我来!”
不一会儿,距囚奴囹圄大门三十米处的地方,两匹精壮的马载着一辆货车悠悠出现,货车上有若干个大桶,里面装着工地每日要用的材料,为了防止倾泄,大桶被一块块厚重的石头紧紧地压着。
“两马并驱,这真的可行吗?”漠沧无痕看着眼前两匹高大的骏马,再看看白饵瘦小的身躯,心里的担心越来越多。
白饵站在两匹马前,细心安抚着这两个新朋友,暗自压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朝少年笑着道:“父亲常年替马帮的人送货,我从小就缠着他让他教我骑马,这样的场面倒不生疏。”
说着,眼神又急忙落在了两匹马上,仰视这两匹马时,心里总归有些害怕,其实刚才前半句话是真的,后半句是扯谎骗少年的,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害怕,再难也得硬着头皮试一试。
时不我待,漠沧无痕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有一个疑惑:“你既然有办法帮我,为何不一起走?”
“我走不掉的,我是罪奴之身,一旦走出这个门,时时刻刻都将面临着死亡,更可况,整个天下早已是风人的天下,我走不掉的。”白饵摇摇头无奈地说着,语气里满是自嘲与可笑。
听出了她话中悲凉之意,漠沧无痕幽然垂下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赶快行动吧!”白饵平复了异动的心情,将手搭在少年的宽阔的肩膀上,踩着沉稳的步子,踏上了马车。回头望向少年之际,蓦然想起了一事,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到少年眼前:“这个给你。”
漠沧无痕接过帕子,并会意地点了点头,抬头再与白饵相视时,担忧的眸子变得越发坚定。
“眼下时局纷乱,李愚!你一定要小心啊!”白饵勒住缰绳,再一次看像少年时,鬓边的发丝已经被缓缓刮起的大风吹得凌乱,就像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白饵不禁会心一笑,随后掩了面罩肃然朝前方的囹圄大门直直望去。
大敌当前,临危不惧,会心一笑,共祝凯旋。漠沧无痕把视线收回,最后把眼神落到那些石块上面。
囚奴囹圄大门。
听到远处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响声,守在内门的两个士兵打架的眼皮猝然惊醒,寻着策马扬鞭的声音望去,被风卷起的沙尘,筑成一道道
高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迎面的沙尘星星点点地砸在脸上有点疼,两个士兵吓得长气一吸,飞入口鼻的万千尘埃差点没把他们呛死。大门之上,两座望塔上的士兵,已然被沙尘凌迟了眼睛,扔下武器,正努力揉着两只泪眼婆娑的眼睛。
大门下守在外门的两个士兵及时防备捂了口鼻,扑朔迷离的双眼于万千尘埃中锁住了一辆两马并驱、气势汹涌的马车,反射弧刹那间回到神经,外门的两个士兵悬空架起两只长矛,警醒着马车上的主人立刻停下。
蒙着面罩的白饵见状,猛地扯住了湿漉漉的缰绳,整个身子忽然随马车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这一晃快把白饵吓得半死,两个瘦弱的肩膀直耸入云。
还好两匹马听话,马车行至大门口便凶猛地刹住了车,腾空而起的一个个马蹄在守内门的士兵脸上来回飞舞,最后安静地回到了地面,两匹马知趣地晃了晃马尾,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这两个士兵再一次吞了一口气,扯回逃跑的灵魂,定了定神,看见马车上的白饵,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矮个子士兵最先憋不住气:“你赶着去找死吗?不知道大门口沙尘多吗?还敢两马并驱?你是想呛死我们呀!”
“死囚奴,贱奴,蠢奴......”紧接便是一片诟骂声。楼上的那两位和楼下的几位还在揉眼睛,怎么揉都揉不干净似的,但心里憋屈的那股火算是找到地方发泄了。
白饵惶恐地眨了眨眼睛,忙不迭扯了面罩,自责地扯起了嘴皮子:“大哥们息怒,息怒,刚才马受了惊吓,小奴蠢笨,一时间没扼住。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哈,这最近不是工期太紧吗?前几天刚运回来的料,没过几天就用完了,这运料的进度完全跟不上施工的速度,小奴愚蠢,索性想到两马并驱,试想这次可以多运些料回来,这才......”
两马并驱,试想这次可以借着北风多带起些沙尘,好把你们一个个呛得半死,这才顺我心、如我意。白饵的内心压着另一套说辞。
“知道蠢还敢多想,蠢奴!”矮个子士兵耸着鼻子,隔着一米不到的高低距离,唾沫星子差点要飞到白饵脸上。
另一个高个子士兵闷闷地揉着眼,眼神时不时在白饵脸上飘过,忽然,看破了什么,皱着眉盘问道:“这回怎么是你运料嘎?平时那个小老头呢?”
听到小老头,白饵睁着大眼,张开嘴抡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圆弧,这才想起来:“大哥说的是那个爱吃大蒜的荆十三荆大爷吧!他呀,他昨天卸料把腰闪到了。他见我瘦,平日里老给我偷偷藏五花肉吃,我感激他就认他做了大哥,如今他老人家腰闪了,我这个做小弟的自然要替他一把......”
“什么五花肉,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给我说说这运料就运料,好端端地那大桶上为什么要盖几块石头嘎?”矮个子士兵个子矮,但眼睛格外尖,很快就注意到了马车上那几个大桶的异样,“平时也没见上面有石头嘎?”
白饵捉急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往后望了一眼,回过头时,一不小心对上了门下那四双擦亮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慢慢道:“大哥们有所不知,最近要运一种新料,荆大爷说这种料容易撒,让我找几块石头盖在桶上,回来之时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我看这桶遮得这么严实,里面肯定有古怪!”矮个子不但眼尖,心也亮堂堂的,凭着多年守门积攒下来的经验,他敢断定这桶里面绝对不简单,于是引手示意高个子,“去跟我开桶查验一下!”
白饵坐在马车上,双腿已然发麻,后背还一阵冰冷,侧耳发觉两个士兵准备挪开石头,飞快的眼睛陡然一转,惊天大呼。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