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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香退回宛寨队前,站在宛如是身边,注视着草地中央的对峙者,心中虽也不免有担心,但脸上是平静而悠闲的。宛如是心底有些担心与焦急,遂转头看看梵香,见梵香脸色平静而闲适,心下稍安。
二人相视一笑,转头静静看向草地中央。
宛皓若回头对二人微微一笑,将手中柳叶刀再次虚空轻轻一劈,举起左手,握成拳头,向梵香与宛如是轻轻挥了挥,意示“我行”,然后转过头去,对十步之外的鹰家兄弟大声说道:“来吧,一个打两个。”
双方队伍中,此时擂动隆隆战鼓,彼此将战旗摇动起来,甚是雄壮。
鹰击空、鹰击水背上双翅扇动,猱身而起,一个挥动金钩银划,一个晃着铁爪铜指,直向宛皓若狠狠扑来。宛皓若此时心中满满的都是梵香哥哥平静悠闲的神情,胆气一壮,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鹰家兄弟猱身扑来,遂嘻嘻一笑,挥动柳叶刀,迎了上去,很快战成一团。
鹰击空与鹰击水双翅扇动,飞动如风,一前一后,起落如电。金钩银划、铁爪铜指攻击绵密,交互横扫,一出手便是夺命的杀招,直往宛皓若身上要害处招呼。鹰击空头顶白发,根根竖立,圆睁了环眼,挥动金钩银划,一勾一画,虎虎生风;鹰击水獠牙龇出,浓眉倒竖,挺铁爪铜指,一抓一戳,招招如电。两名北宫仆从军中的妖类悍将向来屡建战功,自是不同凡响,抖擞精神,全力酣战。二个对一,呈丁字转灯儿般厮杀,或斜刺里攻击,或半空里劈砍,或地面上横扫。连斗数合,不分胜负。
宛皓若初时尚处于下风,防多攻少,依着梵香所授秘诀镇定心神,心无旁骛,全力应战,尽力招架鹰家兄弟如潮如浪的绵密攻击,在两者的攻击间隙中游走腾挪,时而像一条滑溜的鱼儿,时而如一条穿花的蝴蝶,时而又似一只织机上的飞梭,在二名北宫战将的扑击围攻之间,尽力如梵香一般神定气闲地踏空而动,转圈,腾挪,反击。只听叮叮当当的金属交鸣之声频频响起,两名北宫悍将竟然一时奈何不得宛皓若。
在场中缠斗了约二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宛皓若经过对梵香所授点绛唇刀法于实战中的体悟与感应,渐渐与初时自是大不一样,慢慢的便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将点绛唇七刀斩使得得心应手,越战越勇,身形亦是越来越飘忽不定,有如青梅暗香于静夜里的浮动。
鹰家兄弟俩见拿不下这小丫头片子,心中渐有些浮动,下手愈是越来越狠,越来越猛,掀起的攻击气浪将草地周围的竹林振动得竹叶竹枝纷纷的落。
一打二,在草地中央,各自的身形变换亦是愈来愈快,愈来愈急骤。鹰击空与鹰击水便如两只凌空飞击的猛禽,而宛皓若便如一片随意飘飞的雪花,一瓣翩翩飞舞的梅朵,在风中,在雨中,在清冷而搅乱的空气中,自由自在的舞动,而那两只猛禽对半空里飞舞的这片雪花,对这瓣花朵,竟然全无着力处,空有凌厉的威势,却无实际的威力。
渐渐的,隆隆的战鼓停息下来,大家都醉心于这场激烈的打斗氛围中。
此时,场边围观的敌我双方的人众们,已是沉浸于这场激烈的打斗中,每个观众只觉眼前的景物状态渐渐起了变化,便如进入了一个幻觉,仿佛看见一个早春天气,春冰未融,在一个静谧的花园中,远远近近的,高高低低的,形形色色的青梅蓊卉正含苞待放;朦胧中,那一朵朵娇艳的花蕾上,还凝聚着颗颗圆润滑溜的露珠,在早春清晨的阳光下晶莹闪烁,幻出迷人而惊艳的色彩。而其间一个身形婀娜轻灵的如花少女,紫衫透出香汗,先是蹴了秋千凌空飞渡,继后飞身轻盈地跳下了秋千,慵懒的俏立于秋千下的草地花丛间,洋溢着天真活泼、累态可掬的娇美,额间鬓角还挂着汗珠,刚荡完的秋千似乎还在半空回荡,而那少女有了些微困倦意态,却又懒得收拾。两只手上似乎又是土又是泥,污了衣襟,却懒得去洗一洗,就这么悠哉、怡然地在花园中游逛、奔跑、跳跃。每一个不拘小节的举动,透着天真烂漫,仿佛不受时空的束缚,灵动自然,却又细腻生动。在意象幻觉中的那个美丽花园里,有这么美的景,那少女欣喜、兴奋、投入的心情,在碧色刀光中流露出的轻灵,是对每一个攻击都应付得极是妥贴、自然、巧妙、恰到好处,游刃于间不容发之间。
众人已是投入地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以致汗湿了衣袍,却无知不觉,待这场打斗偶尔稍稍缓下来时,场边的观者才觉凉意袭人,有汗透轻衣之感。
场外敌我双方都沉浸于这个打斗的如诗意境之中,这时,仿佛静谧的花园境地里,蓦然急风吹起,那园中少女似是忽然发现有客来了,她自然而然地迅疾回身奔远,还害羞地回头张望,张望的同时挥起手中刀锋,在身形前后划出一道碧色刀芒的弧面,便如一道闪着碧色光芒的门槛,而她害羞地躲在这闪动碧色光芒的门后,似露不露,似躲不躲,以刀芒之门为掩护,回首低眉,拈起一支青梅,这才悄悄的回首看。回首看,那少女羞涩的看,却只偷偷探出半个头来,亦不正眼看,眼中余光扫过,装作垂首低眉,拈着那支青梅,赏花闻香,却羞红了一张纯真稚嫩的俏面,而手中刀锋亦随眼中余光已是早落向身后门边来者身上。柳叶刀刀锋于“蹴”、“溜”、“透”、“倚”、“回”、“嗅”、“看”、“劈”等几个动作中一气呵成,于每一刀中因打斗情势重新组合成新的攻击与防御,而那少女羞涩,欣喜,紧张,兴奋等微妙心理活动在打斗中尽皆释放,于每一个落刀处的特写一样,如诗般描述出刀光中那个少女的动作、神情、姿态,以及心理情愫。
场外双方观众只听叮叮当当一阵绝响,噗哧两声,然后“啊呀”、“哎呀”两声痛叫,一阵尘埃落地,只见鹰击空前胸衣袍被刀锋划开,露出一道一尺长的血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鹰击水左肩上被深深砍开一个大口子,背上一翅亦被劈成两段,二人均是身负重伤,神情委顿,瘫倒于地。
风云过后,尘埃落地,宛皓若迎风站于前,利落飒爽,俏生生的,持刀而立。
场中静寂片刻,宛皓若跃上前去,便要挥刀从鹰击空头颈劈落,于这一霎,宛如是急声叫道:“宛儿,住手!”
“姑姑,他杀了铁三哥,还抓伤了我,我要杀他为大家报仇。”说着,又再举起柳叶刀,便要一刀斩落。
“不可,宛儿,放他兄弟俩一马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希望他们以后改邪归正,不再乱杀无辜。”
“哦,梵香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宛皓若抬头看看梵香,嫣然一笑,回过头去,看着委顿于地的鹰击空,恨恨说道:“哼,看你还敢欺负我,以后别再让我遇到你们,滚!”宛皓若气哼哼的朝鹰击空踢了一脚,回过身来,向宛寨民军挥了挥手中柳叶刀,笑容可掬,开心满满,便如一个征战四方的女战士。
宛寨场边的民众见了,登时欢声雷动。旗手将宛寨战旗大力摇动起来,鼓手忙擂动战鼓,隆隆的鼓声响彻崦嵫山。
北宫队列中,那两面白色的白头鹰大旗静止不动,鼓声亦是安静着,没有声响,慕容婉兮见了杀场中央的战斗结果,有些吃惊,呐呐道:“这,这,这怎么可能?”数名兵丁忙上去将鹰击空、鹰击水抬下来,几名医护人员忙上去为之疗伤续命。
梵香与宛如是皆是心情激动,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走到场中宛皓若面前,微微一笑,很是嘉许。
梵香站在草地中央,看着北宫慕容婉兮,冷冷说道:“有什么不可能?接下里还打不打?如若不打了,那就滚罢!”
“滚?还不至于吧,呵呵。”慕容婉兮手摇折扇,笑吟吟地从白色大旗下站出来,随手掸了掸身上的锦衣华服,若无其事的说,向身后四名侍女挥了挥手,只见一名侍女立即去队列中捧出一面精致而有古朴纹路的秦筝。
慕容婉兮接过秦筝,悬空放在身前,微微低垂了眼脸,长长的睫毛扇动,在精致而立体的妆容上,构造出一个美丽的诱惑。她伸出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去调整音律,十指轻挥,若行云流水般,从二十三根琴弦上柔柔地拂过,便似人间四月天的风轻轻来过。她微阖了那双秋水似的眼眸,侧耳倾听,沉浸在自己奏响的世界里,心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容,眼如清波,开阖之间晶亮的色泽忽闪忽闪的,让观者屏息而听,浅浅试听的筝声里,音与色,翩若惊鸿!
筝的音色调过,“铮铮铮铮”的响。
她抬起头来,看着梵香,嫣然一笑,说道:“两军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呵呵,还有好多东西可以比试呢,原慧姐姐说,她不久前遇到一个从异世界来的少年,是她唯一的对手,呵呵,我倒想看看这对手究竟如何。……继续比试罢,直到打败你为止,呵呵。”说完,看着梵香,又是一笑。
“喂喂,你说话不可以好好说么,尽看着别人笑干嘛呢,真不要脸!阴阳怪气,不男不女,人妖似的呢,你看着别人笑的样子,……哼,真恶心!”宛皓若一直死死盯着慕容婉兮,这时跳出来,挡在梵香身前,一手执刀直指慕容婉兮,一手叉在腰间,气鼓鼓说道。
慕容婉兮并不答话,完全无视宛皓若的存在,依然笑吟吟的,说道:“呵呵,梵香,那就继续打呀,如何?” 眼眸有如深秋之水,看着梵香,柔媚的,又是一笑。
“哼,你这人怎么这样嘛,老看着别人笑,真不要脸,还这样直接叫别人家的名字,你还要不要脸呐,真是的,不要脸,……哼,梵香哥哥,别理她,我们走!”宛皓若气哼哼地瞪了慕容婉兮一眼,拉着梵香便回了自家队伍中去。
慕容婉兮依然笑吟吟的,不再说话,轻挥十指,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下清丽柔媚之音。纤纤十指下,悠缓的音律从这筝的弦上倾泻而出,是长亭恨晚,是春花秋月,说不出道不尽的意境,十指轻抚,便是一曲深情似海痴绝处,最是撩拨人意。
应和着筝的声音,慕容婉兮轻柔的吟唱着:--
花脸云裘坐玉楼,
十三弦里一时愁。
凭君向道休弹去,
自尽江州司马头。
歌韵悠悠,而筝音慢起,清丽而优美,糅合着弹琴人的深情,精心演绎的琴音一声声,便如一个人,偕一片竹林,抚一把古筝,唱一段故事,弦中晕开的每一声吟唱,都是一段记忆里的刻骨铭心。
敌我双方的人众静静的听,便如在劳累后坐下来欣赏一曲优美的音乐,聊以解乏,所以,宛寨众人并不以为意。而强敌环伺之下,所有的麻痹大意都将以血的代价来付出。
“叮叮咚咚”的筝声轻轻的拨响,一连串轻柔优美的旋律弥散在草地上空的空气里,悦耳,悠扬,清丽,还有些让人心酥神迷的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