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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文书,上头用简单有力的线条,画着一个丑陋的布娃娃,说明这是娴贵人巫蛊之术一案中,娴贵人用来施行巫蛊的布娃娃。
顾盼兮看得啧啧称叹,连这种东西都能搞来,赖老六真是有本事啊。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搞来的,和这到底可不可信。
赖老六仿佛是知道顾盼兮会这么问一般,在纸的背面写清楚了这布娃娃模样的来历。
原来,当初娴贵人巫蛊一事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就有好事的小太监嘴多传出了宫外。坊间那些靠出卖小书刊赚酒钱的酸秀才闻到了商机,就绞尽脑汁从小太监口中套出了不少信息,然后画成易于传播的小图画,配以简单文字,其时在乐安府中,甚是热销。
后来时问政下令搜刮过这些小图画,可是搜刮力度虽大,终归有漏网之鱼。赖老六自言,自己就是在一个盲眼老妇家中找到这张图画的。
顾盼兮看得一愣,盲眼老妇还收藏图画?真是奇闻啊……
第二份文书,是娴贵人入宫前的一些生平。赖老六自言是从娴贵人的街坊四邻口中打探来的,上头说,娴贵人乖巧孝顺,非常听话,跟谁说话都是怯生生的,而且尤其胆小,看见别人杀鸡都吓晕过两次。真要说娴贵人接触最多的,就是跟她住一条巷子一个靠裁缝手艺过火的老妪,娴贵人不时帮她打打下手,也学些女工。
作为刑警,顾盼兮是最不惯看这些了。平时胆小,不代表就没有胆子犯事啊。哪个杀人犯出事之后,没有被挖掘出“好儿子”、“好街坊”的一面?凡事只看证据,不能凭着这些单薄的印象,先入为主地判定一个人或好或坏。
第三份文书就有些意思了,写的是一个关于娴贵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狸猫换太子也算是宫廷故事里头最著名的一个故事了。这个关于娴贵人的版本,说是娴贵人虽然被时问政宠幸,实际上却没有怀孕,只是买通了诊断的太医和接生的稳婆,演了一出戏,偷偷从宫外抱来了一个小娃娃,假装是自己的儿子,为的,就是单车拼摩托,想要一步凤上枝头变凤凰。
这个故事写得跌宕起伏,将娴贵人怎么买通众人、怎么掉包娃娃等桥段,写得骨肉丰满,很是吸引人的眼球。顾盼兮看得津津有味,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在办正事。
故事再好看,终究是故事,毫无可信度可言。顾盼兮搔了搔脸,嘟囔道:“这个赖老六,虽然我说是多零碎的东西都算数,都可以找来给我。但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但嘟囔归嘟囔,顾盼兮也知道时间紧急,赖老六这么做,往好里说,也算是谨慎负责,所以没有真的怪他。
三份文书,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顾盼兮不由得沉思起来,到底要怎么找一个突破口,顺藤摸瓜地找到真相。
无可奈何,顾盼兮唯有用最原始的手段,去分析真凶作案的三个要素:动机、时间和手法。
动机,娴贵人有,或者说后宫中所有妃嫔都有。宫斗嘛,谁不想艳压群芳,捧自己的儿子做太子继承大统,日后好当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真要算的话,嫌疑最大的,还是那几个人:皇后、郑皇贵妃、宜贵妃,还有已经死去的娴贵人。
时间和手法,比较重要,如果娴贵人没有被冤枉,那她是什么时候准备好写有几个皇子生辰八字的布娃娃的?
如果娴贵人是冤枉的,同样,真凶也要面临这个问题,还要额外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布娃娃,藏到娴贵人的寝宫之中,完成栽赃?
准备布娃娃,和将布娃娃藏到娴贵人寝宫之中,都绝非易事。深宫禁地,宫女、太监、侍卫无数,来来往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能保证自己做的事情绝对没有泄露?
再说布娃娃,如果布娃娃是从宫外购入的,那肯定有经手人;如果是亲手缝制的,那布料、针线、棉花,这些都是内务府提供,有记录在册的,就算真凶有手段绕过内务府,那还是绕不过经手人,终归会留下踪迹。
除非……这个经手人,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顾盼兮想到这里,顿时头皮一麻。潜在暗处的敌人,绝对是不吝啬杀人的,尤其是,宫女、太监等仆人,在高高在上的宗室妃嫔眼中,根本不算是人!
看着三份文书发了一会呆,顾盼兮单手托腮,又拎起了那张画有布娃娃的图画,自言自语道:“或许只能先默认这个布娃娃就是真品的样子,然后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查到来历了。”
这个时候,冬梅进房为顾盼兮送来茶点。顾盼兮也不瞒她,招了招手,喊道:“冬梅,过来瞧一眼这个。”
冬梅应是,凑到顾盼兮一旁看了那布娃娃的图画一眼,竟然“咦”出了一声。
顾盼兮大奇,忙问:“冬梅,怎么了,你认得这个布娃娃?!”
冬梅点头,笑道:“是啊王妃。这个布娃娃,手脚特别细长,看起来古古怪怪的,非常独特,见过的人,管它叫‘长手公子’,都能一眼认出来呢。”
顾盼兮这才发现,这个布娃娃果然是手脚异常细长。她之所以没有察觉到,是因为从小到大,她都玩男孩子的玩具,从来没摸过布娃娃,以至于下意识以为布娃娃都是这个模样。
“冬梅,那你知道这个布娃娃,是谁在卖咯?”
冬梅忙不迭点头,回想了一下,才答道:“知道是知道的。这个布娃娃,是乐安府北城朝新街一个姓徐的婆婆在卖。她好可怜的,本来是个裁缝,后来不知道怎么眼睛瞎了,就摸索着做起了比较简单的布娃娃。这个布娃娃之所以手脚特别细长,据说就是因为徐婆婆眼睛瞎了,看不见,导致的。”
顾盼兮欣喜若狂,她真没想到,这个布娃娃的来源竟然这么容易就追踪到。现在只要她找到了这个徐婆婆,不就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了吗?
“赵忠,赵忠!给本妃准备马车!”
事不宜迟,顾盼兮一想定这件事,也顾不上现在已经入夜,就要外出,到乐安府北城朝新街找这个徐婆婆。
赵忠非常利索,顾盼兮刚招呼不久,就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顾盼兮也不多言,穿好外出的衣物大踏步出门,前脚刚踏出府门,看见赵忠准备的东西,就愣了一愣。
“赵忠,马车呢?”
顾盼兮看见赵忠牵着一匹白马,却没有按她吩咐准备好马车,满面茫然,还道赵忠这个老实人也要造反了。
赵忠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王妃,是是这样的。王爷知知道王妃比起乘车,更更喜欢骑马,所以在随军出征之之前,向皇上讨讨了个条件,希望将他在城中奔马的特特权,转给王妃您!”
顾盼兮一呆,脸上情难自禁就挂起了幸福的笑容。
这个王九蛋……傻不傻啊!
顾盼兮走近赵忠牵着的白马,摸了摸马头,问道:“这马有名字了吗?”
赵忠摇头,道:“这也是王王爷临走之之前,特地为为为王妃找来的千里好好马。就等着王妃赐赐名呢!”
顾盼兮心中生出万分柔情,将脸贴到白马的脸上轻轻摩挲,感受着这马的温驯,问:“王爷的坐骑,就是那匹黑马,叫什么?”
“追月!”
“好。本妃跟王爷一心同体,既然王爷追月,那本妃就摘星!我们夫妻二人,要效仿那天边皓月星辰——星月同辉!本妃这匹爱马,以后就叫‘摘星’了!”
赵忠连声叫好。
顾盼兮再不多言,她问明了北城朝新街的方向后,当即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顾盼兮和赵忠去到乐安府北城朝新街时,已经是酉时近末,那就是晚上快七点左右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中歇息,准备睡觉了,路上静悄悄的,连只老鼠都不多见。
冬梅只知道徐婆婆是住在朝新街,却不记得她是住哪一户了,实在没办法,顾盼兮和赵忠唯有非常冒昧地逐家拍门问询。好在她有个王妃身份,拍门拍了五六户后,一个朝新街的老住客听见她是找姓“徐”的,就给她指了指方向——那是位于朝新街最末尾的一户。
顾盼兮让赵忠掏了些银子打赏了这个老住客后,就直奔这最后一户而去,拍门拍了好半天,门扇才“吱呀”一声拉开,露出一张怯生生满是忌惮的圆脸来。
“你们,找谁?”圆脸看起来,也有三十出头了,是位质朴、肤色偏黑的女子。
顾盼兮开门见山道:“你好,我们是来找徐婆婆的!”
女子一愣,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说你们要找谁?”
顾盼兮也愣了一愣,重复道:“我们是来找徐婆婆的。做布娃娃的徐婆婆!”
女子眼睛忽然就红了,抬手抹了一抹,说出了一句让顾盼兮错愕不已的话来:“俺娘,前些日子,死了!”
顾盼兮听见这句话,真有如被雷电当头劈中,大脑一片空白,瞬间愣在了原地,一动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