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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一家三口手持镰刀来到了村后山脚,准备收割最后一点麦子。
还有一两个钟头天才会全黑,这是干农活的黄金时间。
夏天傍晚的石岩村,并不显得如何燥热,空气带着稻香,隐约有泥土的芬芳。
夕阳余晖下,漫山苍翠。
绿叶疏朗处,远远便可以看到有一条灌溉渠穿行其间,淡淡炊烟缭绕在树冠上,似牵还绕,风景优美如画。
徐牧上辈子一直在公司勾心斗角,此刻光着脚下田劳作,倒是莫名心里踏实,干活极为欢快。
看着汗如雨下的儿子,苏瑞英不知想到了什么,咬咬牙,靠近丈夫小心地开口道:“按说,茜茜两口子应该有点存款……”
眼看徐厚德脸色一沉,苏瑞英连忙改口:“实在不行,我去找我爸……”
“你想都不要想。”
低头割了把麦子放在田垄上,徐厚德瓮声瓮气地答道。
末了,他直起腰,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这才压着嗓子道:“等忙完这一阵,我把粮食全卖掉,接着去窑厂打零工,应该能凑齐牧子的学费。不管是茜茜还是爸那边,你都不许吱声。”
听到这里,苏瑞英沉着脸不再多话,返回继续割麦,只是挥舞镰刀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徐牧耳尖,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也能隐隐听到只言片语,稍稍在脑子过了一遍,大抵就明白了父母的意思。
父母口中的茜茜,就是姐姐徐茜了。
按村里老一辈人的说话,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姐夫做生意再如何有钱,老徐同志怎么可能跟女儿开口借?
而外公在镇里有家粮食加工厂,手头怎么说也比自家宽裕,母亲只要开口,几千块钱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老徐同志貌似宁可自己多辛苦点,也不肯低这个头。
这个天气去窑厂烧砖打零工,那简直就是遭罪啊。
徐牧手中镰刀不停,脸上的汗水时不时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心中却是莫名蒙上一层阴影。
去窑厂打工可不行,上辈子的老徐同志,就是因为过度劳累才落下病根,不管如何,徐牧都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劝是不会有效果的,徐牧深知父亲的倔犟脾气,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快速赚一笔钱,彻底打消老徐同志那急于赚钱的念头。
夜幕将至。
凉风拂过处,隐约可见麦浪翻滚。田间上空有流光闪现,那是萤火虫在飞舞,伴随着偶尔几声蛙鸣,尤显得野外静谧而又安宁。
将割好的麦子扎成一捆捆堆在一起,用塑料薄膜盖好后,一家人就回家。
此刻,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左右。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天也没有全黑下来,借着星光,甚至还能看清土路中间的牛蹄印。
路边草丛虫鸣咻咻,凉风夹着稻香,沁人心脾。
一路上,听着父母计算今年中稻谷与麦子的收成,徐牧疲惫之余,心情也相当愉快。
这种场景在前世中,也只能是在梦中出现了。
直到现在,徐牧依然还是有些不真实感,若这次重生只是一场梦,真希望,这场梦永远都不要醒。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漫天星光璀璨,夜风凉爽,村中不少人都在外面纳凉。
在后院打水冲洗后,苏瑞英找到儿子叮嘱:“明天我和你爸要去帮别人栽秧,你把家里的早稻拉到粮站卖了,多的钱自己拿着买两件新衣服。”
这年头有合同粮要上缴,多余的粮食另外有粮食补贴,可是,这个时间点不对吧。
徐牧眨眨眼,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妈,不等到中稻晒好了一起去卖?”
“不等了。牧子,你这还有个把月就要去省城了,别亏着自己哈。”
“……”
家里早稻有两三千斤,除却合同粮,大约还能剩下三四百块。
三四百块对徐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可母亲却毫不犹豫就给了自己。徐牧心头一暖,点点头道:“那我去郭家雇车,明早我就去镇上。”
“就用家里的板车好了,正好明天轮到咱们家的牛……”
“妈,我去去就回。”
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徐牧已经一溜烟地出门,向村头好友郭震家中跑去。
好歹人家家里有个小四轮,用来拉粮食正好。出个二三十块的运费,完全划算。
真要如母亲所讲用牛车,一来一回,恐怕一整天算是荒废了,徐牧不想浪费自己时间。
说起来,他与郭震有十多年没见,眼下,能再有机会见见少年时的死党,徐牧心中满怀期待。
郭震与徐牧同年,两人从开裆裤便开始玩在一起。只不过,徐牧高考后去了省城读大专,而郭震却是落榜,后来随父母搬迁去了南方,两人很少见面。
在石岩村里,郭家可以说是大富人家,他父亲承包了村头池塘养鱼,而且买了辆小四轮车,偶尔兼职跑跑运输,听说每年毛收入上万。
比起村里大多数平房,郭家那两层小洋楼就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那不锈钢的防盗门,在九五年整个石岩村,那还是独一份。
门没关,徐牧径自抹黑去了后院。
颇大的天井,有日光灯的光线,将整个后院亮如白昼。而这个时候,郭震居然在吃饭。
这小子喝着啤酒,翘着二郎腿,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漫画书。看那画页,好像是……《圣斗士星矢》?
看着与记忆中毫无二致的好友,徐牧深深吸了口气,遏制住了内心的激动,走上前去。
“牧子?来来来,陪我喝点酒。”
抬头看到徐牧时,郭震眼睛一亮,也没问徐牧来意,把书丢一边跳起来拉着徐牧就座,又兴冲冲地从厨房冰箱拿出几瓶啤酒。
比起徐牧家里那个小木桌来,郭震家里的大方桌无疑就气派了许多,只是上面摆着的都是几个凉菜,很显然,这都是郭震为了饱腹随便应付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郭叔他们咧?”
环顾四周,徐牧开了一瓶啤酒,随口问道。
肚子并不饿,徐牧挑了一根猪耳朵在嘴里嘎嘣嘎嘣咀嚼着,立马眯起了眼睛,感觉似乎有些太辣,连忙就着瓶子灌了口啤酒下去。
啤酒丰富的气泡在口腔炸裂,那冰爽的感觉顺喉而下,让他不由舒服地打了个酒嗝。
本来笑嘻嘻的郭震闻言皱皱眉,沉声道:“我叔家出了点事,说是要来乡下住几天,我爸妈去接人了。”
郭震叔叔徐牧知道,在县城上开了家农用机械专卖店,以前高中暑假,郭震都会去他那帮忙打零工,曾经有一次也带徐牧去过。
十年前,他叔都是村里唯一的万元户,用乡里的话来说,那是个体面人。
那位能出什么事?
上辈子并没有跟郭震叔叔打过太深交道,社会地位相隔太远,且事不关己,徐牧也没继续问,提了下明天要雇车去镇上,郭震当下满口答应。
像郭家那种农用小皮卡,比起手扶拖拉机的运载力还是强上不少,而郭震早早就拿了驾照,这种事情,基本都是他在操作。
一瓶啤酒喝完,徐牧正打算告辞回家,还没开口,倒是郭震提了句:“对了牧子,前段时间说带你一起去我叔店里打工这事,怕是不行了。”
“哦?”
“这不是他生意出了点问题嘛,现在都准备把门店兑出去,所以……”
郭震话音有些低沉,听得出来,这小子似乎有些小郁闷。
怕赚不到零花钱?
徐牧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回事,闻言眨眨眼,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笑着随口问道:“经常听你说你叔多么牛,那么大个门面,怎么说关就关啊?”
根本就不可能出事好吧,记得上辈子他叔可是大富翁,后来好像去了南方开厂什么的,带着郭震一家风生水起,连家乡路都是他出资修的。
那等即将身价亿万的人物,还能出什么大事?
“你不知道……今年厂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下给我叔安排了五十多辆农用车的指标,你说以他店子那规模,加上现在这年头,能卖出去么?”
郭震叹气,仰脖灌了一大口啤酒。
他早就对徐牧夸下海口要一起去打工的,现在这事黄了,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徐牧倒没多想,只是听的一愣:“卖不出去就不卖呗,你叔家不是还搭配卖农用机械的嘛?”
听郭震解释了几句,徐牧这才明白过来。
厂家对分销商强行铺货,在九五年的时候,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郭震叔叔那家门店,是整个县城的二级分销商,这五十多辆车,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资金,导致了他现在店面资金紧张,运转都有些问题。
听到这里,徐牧眼睛一亮:“你叔那店我知道,卖车其实并不难,我倒是有点小想法,咱们可以帮你叔解决这个问题……”
“这谁啊?口气倒是不小!”
随着如泉水叮咚般悦耳的声音,前面堂屋后门口,款款走出一明眸皓齿的少女。
这少女扎着马尾,俏脸不施粉黛。明亮的光线下,让她的皮肤近乎透明。由于她语气太过冰冷,让院子里的暑气似乎都被拂去不少。
徐牧回头,眼前顿时一亮。
“哟,老妹来了。这是牧子,我哥们,你小时候应该看到过。”郭震起身,连忙给两人做介绍:“……牧子,我堂妹郭嘉涵,前几年暑假经常来我家玩的,记得你有次嫌她烦,还把她搞哭了……”
“停停停!”
说起郭嘉涵这个名字的时候,徐牧立马就想起对方是谁了。只是听郭震提起当年糗事,当着一小美女,他哪受得住?
特别是这家伙那个“搞”字,用得似乎还挺有灵性……
只不过,徐牧倒是没料到,前几年还只是个柴禾妞,现在看到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即便他自认为记忆力超群,可现在还是差点认不出来。
上下打量着郭嘉涵,徐牧就纯欣赏的眼光评判,嗯,八十五分。
比起印象里的那小丫头,郭嘉涵长大了不少,面容白皙精致,出落得清丽动人。
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露出晶莹如玉的耳朵,五官精致俏丽,脖颈白皙修长,妥妥的美人胚子。
现在这丫头……有十六岁了吧?记得应该要比自己小两岁左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