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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镇武司中。
一席贴身的黑白武服,衬托得他本就俊朗的模样愈加英武不凡,李轻尘眯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身旁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吃着早食的三三姑娘,无奈道:“就不能吃点儿好的么,咱有沈大公子,不缺钱的。”
李三三用两只手抓着一个长安城里与胡饼一样算是最为常见的大白馒头,一次一小口,绝不会贪多,咀嚼过程更是十分安静,不得不说,如今已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的少女,光是低头吃东西便已是一道极靓丽的风景。
没有搭理李轻尘,刺客出身的她,向来什么也不信,不是自己的,就绝不可能用,大白馒头虽然没什么滋味,但管饱,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吃腻,却依旧吃了整整十年,也或许很多东西就跟馒头一样,可能没那么好,却离不开,舍不得。
下半身依旧穿着胡人短裙,在冬日里也露着长腿,瞧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位长安镇武司武侯的金发少女黛芙妮娜与之相比,就完全不一样了,却见她两只手捧着一只香气四溢的大羊腿,啃得满脸是油,豪迈无比。
一听李轻尘这话,黛芙妮娜当即深有同感地点头道:“对啊对啊,小轻尘说得对,难得这次是司里给钱,不吃好点可对不起自己。”
在其手边,还堆着十来个空碗,里面别说是面条了,就连一点汤水都没有剩下,李轻尘有时候甚至会想,黛芙妮娜前辈是不是跟野牛一样,有两个胃,不然怎么这么能吃?
不过,作为一位修为已是登堂入室的武人,他其实更清楚,一个人若是如黛芙妮娜一样这么能吃,而且还吃不胖,那就只能证明她将食物转化为气血之力的速度实在太过恐怖,他尤记得当初黛芙妮娜只身挡住武真一的震撼场面,心中暗道这位西域来的金发少女,实力同样是深不可测。
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正在装模作样温养剑气的裴旻,这几天已看出不少端倪的李轻尘突然暗叹一声,裴前辈呀,以你那点俸禄,估计是不好养活人家咯。
屋内角落处,沈剑心正在与一人对弈,这人瞧着年岁也不小了,两鬓已生华发,眉眼满是风霜,身材很是消瘦,相貌亦不出彩,然而他却有一种好似山野高竹般别样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
他姓秦,单名一个羽字,是长安镇武司里的老人了,而这个“老”,是比老王都老的资历,按他自己的说法,勉强修行到了三品入境,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因为妻子早逝,膝下无儿,就想着死前多挣点功劳,能给自己那还算有几分资质的徒弟换一本上品绝学就行了,故而这些年出去得比较勤快,长安一战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躲过了一劫,如今回归,恰逢长安镇武司欠缺人手,便与裴旻,黛芙妮娜一起组成一队。
虽是高龄才入三品,但李轻尘却并未因此而轻视对方,因为裴旻这一队的指挥并不是他自己,而是秦羽,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二人对弈,下得都很慢,不是因为双方都厉害,故而需要长久的思考,反而是因为二人都是臭棋篓子,方才如此。
沈剑心还好,到底是巨富之家,父亲给他请的先生那都是渝州当地的老儒生,故而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只是因为幼时夜里偷偷练武,白天就会打瞌睡,没学成太多,但还是能下几手,反观秦羽就不同了,贫苦出身,先去的武馆学艺,出师后一个人闯了江湖没几年,就加入了长安镇武司,然后一待就是半辈子,这棋艺嘛,反正从桌面上黑白子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
老人捻子悬停,一想就是老半天,好在沈剑心也不急,毕竟这只是他战前用来安定心神的一种方法,输赢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故而对方想得再久也无妨。
耳听得李轻尘之言,沈剑心一只手放在手边的棋盒里,捻弄着打磨光滑的棋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不转头,只是笑道:“李兄这是真把我当钱袋子了。”
李轻尘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瞧沈兄说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嘛,有钱不花算怎么回事,你说对吧?”
二人能开如此玩笑,那自然是关系更进一步。
一旁的黛芙妮娜吐出嘴里的羊骨,小声嘟哝道:“早没看出小沈竟是大户,真是可惜。”
刚刚才捧着两碗阳春面走进来的贺季真听到这话,吓得身子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面碗直接丢出去,这几年一直被当肥羊宰的他,一听这话,顿时就想起了自己那被硬生生掏空的老婆本,欲哭无泪。
没法子,谁让整个长安司里,就他最没话语权呢?
裴旻睁开眼,无奈一叹,这剑意看来是温养不下去了,转过身,端起贺季真送来的阳春面,一边用筷子将碗底掩埋的小咸菜和面搅合均匀,一边说着。
“武人修为虽分三层九品十八境,但气血,真气与神意的修行,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哪怕是一品武夫,也不可能只专注神意,而完全不顾忌气血之力,人身上中下三座丹田,哪一座也不能落下,神意可靠观想温养,真气可运转滋生,唯独气血,乃武道修行之基础,不可无中生有,多吃些,其实是好事。”
黛芙妮娜听了,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赞同道:“小裴说得好呀,再说了,我这可是在为司里出力,多吃些是应该的,何况这多吗?”
裴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面碗。
“不多的,还要再来一些吗?”
黛芙妮娜用贺季真送来的手帕擦拭干净了手上和脸上的油污后,伸了个懒腰,完全不同于李三三的丰韵身段顿时展露无遗,她打了个哈欠,道:“不吃了,今天的演武赢了之后,再吃吧。”
贺季真自己去寻了个凳子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拌着碗中面,不肯让一颗葱花飞出去,一边道:“今天的对手我都看了,不强的,娜儿姐快些的话,还能赶上午食。”裴旻闻言,顿时严肃地呵斥道:“季真!万不可如此轻视对手,你要记着,这次只是演武,有武督大人他们看着,大家都是点到即止,出不了大事,可若是真到了江湖上,再遇到对手,这是会要命的!”
贺季真吐了吐舌头,并不害怕,相处久了,他反倒很是亲近这位面冷心热的裴大哥,当即点头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过裴大哥,反正季真也不打算闯江湖,无妨的。”
裴旻看得头疼,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无奈道:“你,唉,罢了,罢了。”
李轻尘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贺季真的肩膀,笑道:“没事,季真,这次演武会之后,再遇到谁,你就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我看谁敢动你。”
黛芙妮娜亦道:“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姐姐揍他。”
说着,她又小声道:“不过打一次就少还十两,成不成?要不八两也行?”
贺季真没敢和黛芙妮娜讨价还价,应该说他这钱借出去了,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当下只是白了李轻尘一眼,对于这位和自己其实年岁差不了多少的,他更是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敢于调侃:“得了吧,我怕到时候报你名字给人家打死。”
李轻尘翻了个白眼后,背着手,踱步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远处已经大亮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念道:“老辛,王叔,你们都看着吧,从今往后,轻尘一次也不会再输了。”
屋内,沈剑心放下手中棋子,笑着抱拳道:“秦前辈,侥幸。”
秦羽摇了摇头,道:“棋道其实和武道一样,哪儿有什么侥幸。”
沈剑心点头道:“前辈说的极是。”
裴旻吃完了面,放下手中面碗,站起身来,沉声道:“今日你们的对手却是有些麻烦,陇右镇武司,那也是一拳一拳靠硬实力打出来的名气,而这三人皆是曾经在人榜上有名的高手,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交手经验,都不会差过你,可有信心?”
李轻尘转过身,望向裴旻,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裴大人,容我冒昧,我很好奇,你曾于人榜上排第几?”
裴旻嘴角一翘。
“第十一。”
虽仅仅只是第十一,但到最后却是那一届武道会的武魁,不是因为前面十人都没有参加,而是皆败在了他裴旻的剑下,这也因此让他得了一个白衣剑仙的名号,从此威震长安。
李轻尘咧嘴一笑,道:“那看来人榜排名,做不得数。”
沈剑心亦站起身来,轻轻拍打着腰间长剑,悠悠道:“第一那位,还是做得数的。”
李轻尘一手负后,一手平摊着伸出,无上高贵的金色烈焰,熊熊燃烧,他笑眯眯地道:“那我们就再跟他打一场。”
贺季真放下手中面碗,慌慌张张地站起身。
“等等,李兄,先帮我煎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