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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直接趁着妇人昏迷的时候剖腹取婴,是因为那只会加速她的死亡,换句话说,这需要妇人自己来做出抉择,是想要自己多活一阵,还是要让自己的孩子来到人世间,哪怕他是孙思邈,也无权帮病人做出选择,况且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妇人不会因剖腹取婴而感到疼痛,故而才如此为之。
那妇人一听,眼中竟一下流出了泪来,因被人封在棺材之中太久,没吃没喝,体内精元也已几近枯竭,故而此刻从眼眶中流出的浑浊泪滴里,竟含有点点血丝。
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妇人,一下松开了原本紧紧拉着老人的手,然后迅速地躺了下来,一只手指着自己涨起的肚子,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乞求,嘴里呜呜呜地叫个不停,声音急切,还有一份催促之意。
这下,别说是一旁的药王爷孙思邈了,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在瞬间明白了妇人的意思。
孙思邈喟然长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
言罢,老人轻轻一拂袖,那笼罩在四方的淡青色墙壁的颜色便逐渐加深,直至最后完全遮住了外面人的视线,而其他人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他们本就应当回避才是。
拉起了四方的“幕布”之后,老人这才发现妇人自己便已经急不可耐地掀开了衣裳,心中酸涩,禁不住暗叹一声,果真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女子根本就不知自己有帮她减轻剖腹痛楚的办法,却依然愿意如此为之,这一切皆只是因为那一份沉重的母爱。
人间绝美处,莫过如是。
孙思邈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低下头,正欲动手开刀,剖腹取婴,却见其腹部一片青紫,上面竟还有一层异状,这一下,就连一直都未曾真正动怒的孙思邈都忍不住大喝道:“宗胤!”
场外之人陡然间听到了药王爷充满愤怒的声音,却因被四周的“幕布”所挡住,皆是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却听那鬼郎中突然狞笑道:“孙思邈!你以为你赢定了?我告诉你,这女子已与她腹中胎儿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你若不剖腹取婴,她就将被腹中胎儿吸走剩下的血肉精华,然后与这胎儿一起死去,可你若敢剖腹取婴,那这妇人不但马上就会被其腹中胎儿害死,而且那孩子先天之气不足,离开了母体也断然活不了,就算你真有办法保这孩子一命,可他长大了若是知道是自己害得母亲身亡,又该如何作想呢,孙思邈,来吧,来把这道题解了,那第一局我便心甘情愿地认输!”
卢照邻听了,顿时勃然大怒,一下迈步冲出了那道只有隔绝尘埃与视线的作用,并无太多防御本领的深绿色“墙壁”,认清了方向后,挥起衣袖便打了过去。
“你这恶毒的老王八!”
只可惜,还未等他一巴掌扇到鬼郎中的脸上,一边正运劲消解脸上淤青的赵奴便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试想以他四品横练之身,这一巴掌打得实了,只怕又是一桩血案,而其他人此刻都离得太远,再想拦下他,却已来不及援手。
可就在这时,突有一道璀璨的剑光腾空而起,本已将心神完全沉浸在搬运周天,恢复体力之中的李轻尘也一下生出了感应,随即睁开眼,转头望去,却见是那服用了孙思邈所赠丹药后,便一直在以五心朝天的姿势修行《太玄剑经》的沈剑心,此刻竟然一跃而起,手持黑剑,身化流光,一剑笔直地刺向了赵奴。
剑光闪耀,剑气横生,只一剑递出,周遭的的大地上都随之出现了无数凌厉的剑痕!
这已是真真切切四品入境的修为了!
一剑直指胸口,攻敌必救之处,而那赵奴在感应到那股与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的凌厉剑气后,当即怪叫了一声,赶紧闪到了一旁,躲在了赵瑾身后,而沈剑心却也不上前追击,只是挺身护在卢照邻身旁,然后倒持手中长剑,朝着孙思邈满心感激地抱拳道:“多谢药王爷赠予灵药,助我突破修为,剑心实在是无以为报。”
他这一双眼睛,得天赐武命之力,可轻易看破世间一切幻境,更别说这区区一道深绿色的墙壁了。
里面的孙思邈突然道:“你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吧,其实刚一见到你,我便已经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竟走上了武道之路,而且如今已是长安镇武司的武侯,看来果真是事在人为,自助者天助之,你无需感谢我,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当年我一席话,险些误了你一生,如今能见到你,向你致一声歉,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而且,我更该感谢你替我指点迷津,解除心中疑惑,所以还请你受孙某一拜!”
说罢,他竟真的朝沈剑心长长一揖,动作一丝不苟,显然是发乎真心,或者说,早已是真人境界的药王爷,一切言行,皆是发自本心,他是绝不屑于做那些沽名钓誉之事的。
这一下,反倒是轮到沈剑心有些惊慌失措了。
的确,他并非是第一次到药王谷,早在他两岁的时候,因为先天体弱,并伴有重疾,曾被渝州本地医师断言活不过十四岁的他,便被自己那不死心的父亲给带来,却未曾想,就连医道圣地的药王谷都明言他身上的病没法治,只能在家安心休养,以药膳进补,同时绝不可练武,不然一旦累及心窍,很容易一命呜呼。
但他却没有就此放弃,甘愿屈服于命运,而是瞒着父母,偷偷习武,甚至曾练武练到晕厥,生死一线,可他都咬牙挺了过来,直至一个人离开了渝州城,前往长安参加大洛武道会,可以说,他是一步一步在满是荆棘的丛林里,硬生生砍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武道之路来。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本来对这药王谷还留有几分怨气,以及不免产生的一些炫耀之心,更曾想过有朝一日若再回药王谷,该如何现身说法,好好讽刺一番这些曾明言他不可习武的医师,可在又见到老人之后,他便已经全然没了先前那种幼稚的想法,更没想要主动提起往事,毕竟这不就是当众证明了连药王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么,只是他更未曾想,对方不但主动戳破,而且还向他行如此大礼,顿时便有些慌乱了。
不管其他人如何作想,一番言罢,老人当即动手,准备剖腹取婴,手中小刀落在妇人那隆起的肚子上,一道道绿光随之从他身上冒出,落入其中,只是几息的时间,便取出胎盘,割断脐带,从中抱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婴孩,而妇人非但没有如鬼郎中所言立即猝死,脸色反而变得红润了几分,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竟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却不是感受到了剖腹所产生的疼痛,相反,随着那一道道绿光入体,她不但感觉身体多了几分力气,竟连神智也清醒多了。
老人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婴儿的屁股,却见那原本趴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婴孩骤然间咳嗽了两声,朝地面吐出了一大块黑色的黏液,落在地上,竟升起了一缕腥臭的黑烟来,可随机便被一道绿光扑面。
“呜哇,呜哇!”
婴儿张开嘴,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口中发出虚弱的啼哭声,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当即转头朝着妇人道:“你放心,孩子很好,是个小男孩。”
说着,便将怀中的婴孩交给了重新走到自己身边的卢照邻抱着,然后伸手开始帮妇人缝合腹部的伤口,一直等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取出了一枚紫金色,闻着有一股古怪臭味的丹药,送于妇人服下,同时嘱托道:“此乃九转紫金丹,可为你延三年寿命,这孩子先天之气不足,体质虚弱,日后须得你小心照顾了。”
三年吗?
倒也足够自己将孩子养大一些,托付于人了。
妇人听了,一下张开嘴,竟说出完整的话来。
“药王爷,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呀!”
说着,便想要赶紧从棺材上走下,向孙思邈下跪拜谢,却被老人伸手扶住。
“行医治病,是我的本分,无需感谢。”
一旁的卢照邻将细心擦拭干净的男婴用自身衣袍做成的襁褓包好,递还给了妇人,而看着怀中只是稍微啼哭了几声后便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已经没了声响,只有微弱呼吸的男婴,她有感自己与孩子这坎坷的命运,却不禁低声抽泣了起来。
“请您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能得您取名,有您保佑,想来他也就能平安长大了。”
孙思邈闻言,看向那不过巴掌大的孩子,略一沉吟后,轻声道:“还未降生,便已受诸多苦难,但盼这孩子日后能因此少吃些苦,乐天知命,衣食无忧,如此,便叫‘乐天’吧。”
妇人低声念叨着:“乐天,字无忧,好,好,多谢药王爷,多谢药王爷。”
说着,她便要起身跪拜,却听外面那鬼郎中突然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孙思邈,你违背规矩,所施手段已超人间医术范畴,这第一场,是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