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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煌。”
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女子容貌倾国倾城,气势却不怒自威,金吾卫和锦衣卫们纷纷下跪,在她面前无人可比她一人高。
本想夺刀反击的应勇脸上的愤怒稍纵即逝,脸上更多地是惊恐和敬畏,一个鲤鱼打挺过后,立刻对着长公主殿下抱拳下跪,声音惶恐道:“禁卫统领应勇,参见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瞬召没想到赵曦居然会来沈家庄园这里,将手中的鳞华刀插在地上,随之躬身,语气恭敬,但换了一个很特殊的称呼道:“弟子唐煌拜见师傅。”
赵曦嘴角微翘,曾经对关长夜的愧疚不知不觉浮上心头,瞥了应勇一眼道:“你和他这是怎么回事?”
应勇四肢贴地,恨不得将面埋入地中才显得足够卑微,颤声道:“回长公主的话,小人奉雨公公的命令前来沈府抓拿犯人,这个私生……不,沈家少爷反复阻拦我们抓拿犯人,小人迫不得已才……”
赵曦的声音不咸不淡道:“奉雨公公的命令抓犯人?怎么抓到沈家这里来了,那现在犯人现在抓到了吗?”
“回长公主殿下,皇宫晚宴那天晚上有大量刺客入侵皇宫,我们在现在发现了这把龙骨匕首,查证过后得知这把匕首的主人是沈家的大夫人,所以就……”应勇双手呈上那把龙骨匕首。
赵曦接过匕首翻看了一番,转身望着那位姿色并不婉约的妇人,轻声询问道:“这把匕首是你的?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面?”
大夫人声音平静道:“回长公主殿下,民妇的确是这把匕首的主人,匕首一直都是贴身带着,那天去参加皇宫赴宴的时候曾经拿过出来切肉,不曾想到唐煌这孩子与人殿前比武后大醉不醒,民妇只顾着将他送回家却忘记带走匕首,本想就这样算了,不料统领大人今日率人闯入我家庄园,拿出这把被民妇遗落在皇宫的匕首,一口咬定民妇就是入侵皇宫的刺客,还想带走阖府上下的人,请长公主殿下为我们伸冤。”
楚瞬召心想她不愧是沈三千的贤内助,这编故事的能力可是出神入化的,即为自己摆脱了嫌疑,还嫁祸给其他不认识的人,这女人的心思不简单啊。
赵曦眉头微皱,目光撇向应勇道:“她解释完了,现在该你了应勇,你倒是告诉我一个妇人如何做那翻墙入宫的刺客?”
应勇一时语塞,脑门上急出细细的汗珠:“这……这……还得等我们带她前去查证方能知晓。”
“唐煌,你怎么看?”赵曦目光越过人群落向那发白
如雪的少年。
楚瞬召耸了耸肩,摆手道:“很明显刺客是那天参加晚宴的其中一人,顺走我家大娘的匕首打算借刀杀人,最后故意把武器落下了打算栽赃我们家的人,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你们就想带人走,不仅给我们沈家的名声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还把我家大娘的手给扣上,只能用办事不力来形容您们,而这笔账我们沈家会记住很久的,应勇大人。”
应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私生子还真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沈家少爷,用沈家家主般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得罪得起这个私生子,可得罪不起整个沈家。
赵曦平淡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你们办事不力抓错人了,打来打去伤了和气也无济于事,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应大人,给沈夫人磕个头当赔罪,然后就滚回去皇宫吧。”
应勇的脸此时黑得跟吃了屎一样,不言不语走到大夫人面前,以极大的不情愿双膝跪地,向她叩了个头当作赔罪,便带着一众前来搜家的侍卫离开了。
楚瞬召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走到大夫人面前,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本该告诉你这件事的。”
妇人抿起嘴唇,动作轻柔拍了他的头顶,柔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楚瞬召摇头一笑,转身走向眼神玩味的长公主殿下,笑嘻嘻:“弟子唐煌谢过师傅的仗义出手,不知师傅今日忽然前来,有何指教?”。
赵曦伸出白玉似的手指,点在楚瞬召肩膀上,笑道:“应勇可是雨公公的人,你可不许随便和他们起冲突,如果事情闹大了,就算是我也很难保你。”
楚瞬召觉得自己肩膀有些酥软,望着她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连自己的脸也红了,忽然想起那个喜穿白衣眉如远山的关雎,母女两人的容貌是如此相似。
赵曦嘴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心想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比朝廷里那些狼狈为奸满肚子算计的朝臣们讨喜得多,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楚瞬召他跟着自己来。
两人来到沈家庄园的小湖边,赵曦从怀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剑谱,递给楚瞬召道:“刚才你走得太快了,我忘记将御龙之剑的剑谱给你,上面的剑招都是我亲自为你描写,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等你练好七八分后演练一遍给我看,到时候再帮你查漏补缺,算你的拜师礼了。”
楚瞬召双手接过剑谱,轻声道:“有劳师娘费心了。”
赵曦抚起一缕青丝平淡道:“在外头喊长公主殿下或者师傅都随便你,私
下才能喊师娘,御龙之剑和霸道之剑一样都是剑走偏锋的路子,霸道之剑讲究锻炼体魄,御龙之剑讲究锻穴练脉,在此之前有个大前提必须将体内的窍穴需开启到五成以上,并且在修炼的过程中要忍受龙气反噬的痛苦,轻则忍受剐肉挫骨之痛,重则意识消散下场如活死人般,就是赵允龙从小跟我学御龙之剑,到目前为止也迈不过最后一步,连至大成境界,周身龙气缠身,体肤硬如龙鳞。”
楚瞬召低头看着手中的剑谱,不言不语。
当初他去西临练霸道之剑的时间并不长,但关长夜给自己喂剑喂到他想死的心都有,用剑气反复击打他的身躯,美曰其名锻炼体魄,将毕生所学剑招让他死记硬背后,也没有教他如何去用,说是等他以后长大一点,或许面临绝境之地的时候,这些剑招就会派上用场了,最后也勉强算是出师。
赵曦仿佛看出了小徒弟的心思,摇头笑道:“你回去先看一遍,哪里不懂就来龙宫别院找我,没什么特殊情况我不会去龙渊那边,最近刚好有时间指导你剑术。”
楚瞬召郑重点头过后,忽然问道:“龙渊是什么地方?”
赵曦笑着解释道“龙渊是一座有落阳城那么大的岛屿,位于龙口湾的出口处,是我们豢养巨龙和培训龙骑兵的地方,日后有时间我会带你去看看,顺便让你体验一下骑龙的感觉。”
“实不相瞒我其实会御剑。”
赵曦有些惊奇嗯了一声,说道:“看来他教你的东西还挺多的,不过御剑和骑龙可是两种感觉,等你坐在龙背上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不容易送走庆安龙仙之后,沈花语便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双手负背,身躯前倾,盯得楚瞬召心里有些发冷。
“老实交代,你那天去皇宫究竟干什么了,害得皇宫派了那么多人来庄园这里,还把大娘的手给扣上了,别逼本女侠对你用刑。”沈花语伸出她的白骨爪,就想着挠楚瞬召的腰间。
楚瞬召平静道:“拿了一份地图而已,不小心碰上了雨入田最后丢了大夫人送我的匕首,这才让他们抓住了马脚,幸好长公主来了一趟,否则今天就麻烦。”
“那位可是禁卫统领应勇,得罪他就等于得罪那位雨公公,你是真的不怕啊。”
“怕什么,都是些在我手中走不过几招的杂鱼,不过雨入田的功夫是真的厉害。”
“哎哎哎,你和庆安龙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喊她师傅啊?”
“她想让我当她徒弟,还亲自来送我一份剑谱,想拒绝也不好
拒绝。”
“啧啧啧,我看你和她关系不像师徒,感觉要比师徒亲密点,你们是不是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我都是乱猜的,不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
楚瞬召独自回到自己的院落中,翻看那本庆安龙仙赠给他的剑谱,这可是世间仅此的一份御龙之剑的剑谱,若是庆安龙仙送自己剑谱的事情传出去的话,说不定会引起多少人的贪欲,到时候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潜入庄园这里偷剑谱,可就算是偷到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秘籍剑谱上的招数不是谁都能练好的,甚至能不能看得懂上面的剑招都是一个问题,就算是看懂了,光是练习御龙之剑前体内的窍穴必须开启至五成之上这一点,就能堵死这天下九成以上的剑客,最后往往之后被当成绝世秘籍卖给某些剑宗,等待某些出类拔萃的后辈去修炼。
想要凭借一本剑谱就能在天下练出名堂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江湖剑客一般都是走散修的路数,剑招大多繁杂无用,像关长夜这样百年难遇的少年剑神才可能独创剑招,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用青竹截杀过山虎,霸道剑气天生而来,根本不需要去学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招,一往无前走下去就能缔造江湖传说,若不是西临亡国和赵曦的离去让他的心境画地为牢,他的境界岂止人间剑神那么简单,御剑过天门如过自家门廊,一剑斩仙人如手撕素纸,甚至会在百年之后被人当成剑武神来供奉也不足为奇。
关长夜更是为此,楚瞬召作为他的弟子练剑根骨不比他差,仅仅是弱冠未到便征服过燕莽和蜀越,而且以一人之身占据四国气运,资质潜力比起那位年轻时同样是凤毛麟角的禁卫统领强太多了,所以楚瞬召可以被赵曦一眼看中收为弟子,而应勇只能灰溜溜回去皇宫复命。
楚瞬召翻开剑谱,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剑势起手,上面的注释足以让寻常剑客一看就心烦意乱,他却看了两个多时辰。
御龙之剑中的御龙二字,可不是平白无故的诳语。
“御”来自王道之意。
“龙”来自龙血威压。
赵曦一开始就用南陆剑客不看好的双手剑,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杀穿了整个南陆江湖,所到之处红衣飘扬剑气风发,同辈之人尽是低头垂眉,不敢直视这位天之骄女的双眼,除了那位和她同样用双手剑的关长夜。
赵曦当年无敌于南陆同辈之人,并不是靠惊为天人的剑术天赋,也不是靠大庆武库里的珍藏秘籍,
而是靠着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力量,王息之意和龙血之怒。
赵曦刚入江湖没多久便觉醒了王息,王道剑举世无双难寻敌手,当她真真正正掌握了王息之后,惊奇地发现体内的龙息与王息相互融合,在她练剑时形成一种新的剑意。
剑一潜龙勿用,剑二见龙在田,剑三终日乾乾,剑四或跃在渊、剑五飞龙在天,剑六亢龙有悔,剑终一剑现红龙。
当年庆安龙仙将王息和龙息融会贯通后修成此剑后,就直接去挑战了号称南陆第一剑的独孤长魂,气盛至极让南陆豪杰望其项背,试问天下女子谁不羡这红衣红颜腰悬双剑的身影。
当年庆安龙仙在大雪地对上独孤长魂的时候,独孤长魂讥讽其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其中有畏惧赵曦公主身份的成分,便在一开始没有用出最强的杀手剑。赵曦面对紧接而来的长魂夺命剑,甚至不惜动用龙化之力逆转体魄,冒着重伤的危险接连挡下十八剑后,最后六剑再没有给独孤长魂任何起剑的机会,御龙之剑出手无敌,直接斩杀以夺命剑称霸南陆江湖二十年的独孤长魂。
一剑之威纵使那天人下凡也会被当场斩杀,独孤长魂的身躯在赵曦的高热剑气下灰飞烟灭,伴随着飞雪随风而逝,可见御龙之剑威力之强,简直是释放出一条真正的狂龙吞吐龙焰。
但御龙之剑总归是是屠龙之术,想要练成根骨气势机缘缺一不可,如关长夜霸道之剑一样都是世人难以掌握的剑招,正是因为这种会当凌绝顶的剑意,最终两人方能睥睨世间武夫剑客。
楚瞬召的一剑红龙虽有剑气但无龙威,想要练就成庆安龙仙的境界何谈容易,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本剑谱。
晨曦初升,终于将剑谱剑招全部记完的楚瞬召仿佛大梦初醒,然后将剑谱丢入床下火盆,望着剑谱燃烧升起的火焰,喃喃自语道:“斯须六剑真龙出,一鸣万古凡剑空,好一个御龙之剑!”
——
晚餐过后,特地和楚瞬召共进晚餐的大夫人亲自为他煮茶,将茶汤推到他的面前,方才问道:“唐煌,你最近有空吗?”
楚瞬召微微一愣。说道:“大娘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去做的?”
大夫人轻轻点头,说道:“我打算过两天,将沈家商行的产业过渡到你的手中。”
茶杯忽然在楚瞬召唇边刹柱,他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全部?”
大夫人加重了语气道:“是的,全部,差不多就是我现在坐着的位置。”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是
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算太早但也不算晚,我现在已经老了,老爷这辈子或许真的要等两脚一伸才有机会回来落阳城,这个家族最终还是要靠着你撑起来,当初老爷写信回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好好照顾你但不一定会让你接过这份担子,你这几个月来落阳之后的表现,和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让我坚定了将产业交到你手中的想法。”
“你的剑术是很厉害,但只有像你父亲当年那样一手握财一手握权,才能保护阖府上下的子弟,不需要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便能让他们自行散去,你懂大娘的意思吗?”大夫人用一种哄孩子的慈爱语气告诉他。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后,轻轻点头道:“既然大娘开了口,具体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会辜负大娘的一番好意。”
“好孩子。”笑容在大夫人的脸上绽放出来,“虽然商行的事务繁多什么都离不开银子,但钱银终究是身外之物,至于黄金只不过是特殊的金属,钱财换来的权力才是根本,我让你接手商行的事情不是说为了让你赚多少钱,况且以沈家的家业也不缺那点钱财,而是让你试着去结识一些大人物,成为像你父亲一样手腕通天的大人物。”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这个不需要大娘担心,大娘让我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否则就辜负了大娘的信任。”
大夫人眼神一柔,心里悄悄叹息一声,“我会让初夏手把手教你商行里的事情,以你的聪明脑瓜想必不用太久就能完全掌握,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早点回房间歇息吧。”
楚瞬召站起身,对着她毕恭毕敬道:“大娘晚安。”
轻描淡写地来了,轻描淡写地离开。
当他离开后,妇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低头看着茶汤中的脸庞,不言不语。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头醒目的白发垂在身后,紫色的眼睛让她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沈三千年轻时的一点样子,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她终究没有说破这个事实。
虽然她敢肯定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他的性格竟然和年轻时的沈三千如出一辙,果敢狠厉到自负的地步,于是她尝试着去接纳这位陌生的少年。
如今想来,沈三千让他以私生子的名义来落阳,并非是想弥补自己膝下无子的遗憾,而是想利用他达成某些目的,利用他来对付那些曾经将自己驱逐出落阳的敌人。
以沈三千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从他离开落
阳那一刻,自己就清楚他一定不会罢休。
夫妻二人这些年的相处,虽然不能说是含情脉脉,倒也相敬如宾,各司其职。
说来也可笑,自己做了他一辈子的枕边人,连他的真正想法都不曾知道过,也不敢去问。
对于她这样一个豪门大族里的妇人而言,两个女儿远嫁信阳,她早就没有任何牵挂了,所谓的地位权势对她而言没有太多吸引力,而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因为责任二字。
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作为一个女人的责任,即便这份责任让她身心疲倦,甚至劳累不堪。
而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的责任有了意义,无论他是不是沈三千的血脉都好,只要他能接过自己的担子,好让她歇一歇都好,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开始担心了起来。
孩子,无论你背着我们在做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火中取栗?
这火一旦烧起来,烧死的人可不光是你自己啊。
妇人放下茶杯,靠着宽椅,闭上了眼睛,呢喃道:“无奈皆是负心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