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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娘从自己的猫窝中爬了起来,惯常地伸了伸身子,打了个哈欠,撇头瞧了瞧床上熟睡的姑娘。
它是一只猫,就算是有着十足的灵性和非凡的能力,猫的本性也还依旧。它迈动猫步,跃到床上,踩着白薇散开的头发,习惯性地在她身上嗅了嗅,便又在柔软的枕头上踩了踩,嗅着味道依旧,人还是那个人。
白薇被踩着头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瞥见一抹白在眼前后,迷迷糊糊地呢喃一句,“别闹。”便又沉沉睡去。
又娘轻轻一跃,跃了下去,然后跳到窗台上,不急不缓地舔舐着身上的毛,直到整齐柔顺。然后,它一跃而下。
下一刻,四只爪子轻轻落地,便已经是在人烟依稀的步行街上了。
天将明未明,街上除了一些卖早点的早早起了床开摊占位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又娘不急不缓地走在街道上。它好看的模样,尤其是那对翡翠色的眼睛着实吸引人,便有人投食给它。当然了,它自然是不屑去吃那些东西,步伐一动一溜烟地便消失在街上,让投食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掠至房顶,在围墙瓦片上前进着。
它想要搜寻叶抚的味道,然后找到他所在的地方,但是发现即便是昨天自己被它抱着一个下午,身上也没有留下一丝气息来,不得已,它只好通过寻找祁盼山的气息来确定叶抚所在的位置。循着气息,它迅速逼近。
很快,便到了叶抚一行人所居住的宅邸。
就算不用修炼所得的力量,仅仅是凭借猫的本领,也是轻而易举地就越过高墙,翻进院子里。
神念放开,找寻叶抚所在的位置,但找寻无果。它也能理解,叶抚在它看来就是深不可测的老妖怪,不留下气息,神念感受不到极为正常。
它便一个一个房间地找。
宅邸里房间很多,但是并不会花费它太多时间,虽然是猫,但并不是只普通的猫呀。
很快就找到了叶抚所在的房间,它正想着是要等他睡醒呢,还是直接进去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又娘顿时惊得炸毛。虽然在来之前它就不断催眠自己说,那个男人应该没自己想得那么可怕,昨天不还是主动把自己给放走了吗。但是这突然一下又瞧见了,它发现这个男人果然还是很可怕。
它怕的自然不是叶抚那张脸,那个样子,而是他那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门开了,叶抚蹲下来,瞧着惊得僵住了身体的又娘,笑着说:“这么怕我,还专程来找我啊。”
又娘很想立马转身溜走,但是理智告诉它自己是有事前来的,而且如果他不想自己走,怎么都走不了的。这就是被掌控命运的无奈。
“进来吧。”叶抚起身走进屋。
又娘猫爪子瑟瑟发抖,它很不想进这间屋,这在它看来简直是通往绝望的大门。但它还是迈步进去了。它想着,既然决心了要帮那小姑娘,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做猫也是要有原则的。
叶抚坐在凳子上,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笑着说:“跳上来。”
又娘顿时感觉很屈辱,这种任人差遣的感觉太不舒服了。它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了上去站在叶抚面前。
叶抚抬手,又娘顿时吓得尾巴僵直。然后叶抚伸手抚弄着它脖颈那一圈围脖,叶抚比较喜欢抚摸这个地方,手感最好。
又娘躁动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前一刻还因为叶抚抬手便惊惧的它此刻也因为叶抚的抚摸而感到惬意舒适。它还是不理解,凭什么这个男人手法这么好,摸得猫这么舒服!
“说吧,有什么事?”叶抚另一只手手肘抵在桌子上,脑袋撑在手背上,语气柔和地问。
“喵——”
“不会说话吗?化成人形就可以了吧。”说罢,叶抚抬手便要把它变成人形。
又娘见状,立马惊恐地“喵喵”叫了起来。
叶抚笑了笑,“不想吗,那就算了。”
又娘舒了口气,它知道自己可不是妖兽能够随随便便化形,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化形,强行化形只会损伤根本。同时它又心惊于叶抚说起“化形”来那么随意。
“喵——”
叶抚笑了一声,“我不懂猫语,你冲我叫有什么用。直接用神念沟通吧。”
又娘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想说的整理了一下,便开始通过神念传达给叶抚。传达给叶抚后,它便紧张地等待着。看着叶抚似笑非笑的神情,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自己不过和这个男人认识了不到一天,压根儿不知道他什么底细,说不定正是那在幕后布这个局的人。一想到这,它禁不住抖了起来。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扒皮炖汤。”叶抚拍了拍它的脑袋。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个,又娘便更怕了。
叶抚无奈叹了口气,“真的不会,猫肉是酸的,口感不好,我可没兴趣。”
又娘听见顿时炸毛了,竖瞳缩成一个点,心里咆哮着,你怎么知道猫肉是酸的啊,吃过吧,一定是吃过吧!
叶抚瞧着它绷紧的模样,莞尔一笑。
“你说的我知道了。”叶抚叉着手说,“你希望我能帮白薇姑娘对吧?”
又娘上下晃了晃头。
叶抚笑着说:“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想过,我跟白薇姑娘根本就不认识呢?”
“喵——”又娘叫了一声。
“不说认识不认识,我想这件事情理应是一个秘密吧,你这般直接和我说了,确定不会对白薇姑娘造成影响吗?”叶抚仰了仰头,“而且,你也并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去应付这件事,把希望寄托在我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连续的三个反问让又娘不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来之前它早早地便已经想到了,但是想到了归想到,该怎么回答它并不知道。它知道,明安城里荷园会过后,不出意外的话白薇便要应运成神,那已经没多少天了,便耐不住继续等下去,只好这般草率地过来。
又娘没给叶抚回应。
叶抚摇了摇头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又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叶抚。
“如果你没有碰到我,那么这件事你该如何处理?”叶抚问。
经由叶抚这么一问,又娘忽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任由那一天的到来。它将自己无能为力的回答传达给叶抚。
叶抚神色复杂,“我的出现给了你希望是吧。或许你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局,白薇姑娘如果没有成神又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又娘神念闪动,“我不知道那些,但是我知道小姑娘她并不想成神。”
“如果这世界的人全凭着‘想’与‘不想’说话的话,未免也太过理想了。”叶抚摇了摇头说,“如果我告诉你,只有白薇姑娘成神才是最好的结果,你会作何感想?”
又娘眼中的碧意渐渐深沉,神念闪动,“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知道所谓的‘最好的结果’是对谁而言,小姑娘,还是那幕后之人?”
“你确定想知道?”叶抚挑眉问。
又娘点头,眼神闪动。
“整个东土。”叶抚一字一句。
又娘浑身一片战栗,沉默无言。它的确不知道白薇成神是为了什么,它只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立足在整个东土之上的。它不觉得叶抚这样的存在会骗它,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又娘回应。
“是的,这的确不公平。”叶抚毫不留情地说,“但是只能这般面对。”
又娘眼神沉沉,它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艰难地问:“如何你才愿意出手相助?需要怎样的代价?”
叶抚皱了皱眉,语气沉沉,“所以,你是把我这里当交易所?”
叶抚保持着随和的态度都给了又娘弥足的压力,何况是这样不喜的态度。又娘见此,顿时缩了缩尾巴,降低身体的重心,匍匐在地。
“最开始我就说了,我连白薇姑娘的面都没见过,与她并不相识,你就算是说让我帮你我都还能理解,但是你上来便要我帮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叶抚敲了敲又娘的脑袋,“所以你睡了一千年是睡糊涂了吗?”
又娘对于叶抚知道自己之前睡了一千年并不意外,都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人了。
“那就当是帮我好吗?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可以以后当你的宠物。”又娘牵动神念回应。连“当你的宠物”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足以见它为此放低自己身段到了何等地步。
叶抚摇头,“我想,白薇姑娘并不会愿意以你来换取她的自由。你同她那么久了,应该知道她的性格。”他看着又娘,“而且,我很直白地告诉你,帮了你便意味着一群站在东土云巅之上的人物谋划了多年的事情功亏一篑,整个东土的气运会直接倒转,以后这片土地三千三百三十三年内最高只能成就分神,想要突破分神只能去其他地方。那时候,你于整个东土亿数人而言,便是罪人,我是局外人,所以这份天大的因果全部将由你来承担。你知道承担了这份因果你会怎样吗?”
又娘哪里知道这些,它有本事是有本事,活了很久是活了很久,但是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沉眠。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会直接殒命,然后因果随你入轮回,让你受尽东土亿数生灵的怨气之苦,经历世上苦难之极,即便你命格很大,这份因果也需要你承受上万次轮回才能消尽。万世之苦,你承受得住吗?”叶抚毫不留情地问。
承受得住吗?这句话不断地回响在又娘的脑海里。承受得住吗?即便它很不想承认,但它也只能告诉自己,承受不住。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说得下来的。修炼到它这个层次,即便没有参透因果轮回,也知道那真的是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事物的规则。一句“承受得住”不知道要用上多大的代价和能力才有资格说出口来。它想,能够有能力去承受整个东土因果的人,这个大天地也没有几个人吧。
“小姑娘真的就是唯一的人选吗?”又娘颇有些绝望。
“当然不是。”叶抚说。
这无疑是给了又娘一份希望,它希冀地望着叶抚。
叶抚不急不缓说:“他们要白薇姑娘成神,看重的便是她天生纯净神格的体质,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神格,只需要赋予神性和香火气运便能让她成就神位,去承受大势所趋的因果。而天生神格的人虽然极少,但是这天下还是能找几个出来的。”
听此,又娘那仅有的希望再次破灭。天生神格,说起来简简单单四个字,但一片大陆都不一定会有一个。只有短短几天了,哪里还能去找到其他天生神格的人。
忽然,它想到了什么,回应说:“我记得当今大周王朝的修筑帝陵那座山的山神就是天生神格。”
“所以呢?”叶抚问。
“他们干嘛不让那山神来承受,比起小姑娘来它还更有经验呢。”这话又娘自己说来都不自信。
叶抚说:“所以说的嘛,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白薇姑娘她没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权。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那你便是不会出手帮助了吗?”又娘最后一次问。
叶抚点头。他没有和又娘说的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很多,并不只是这东土的因果,一旦发生变化,便是层层影响的“蝴蝶效应”。说小一点,会影响到许多大门大派,大国大家,说大一点,便是会影响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这便是因果,谁都避不开。
叶抚还是秉持着那样的态度,助人是为乐,而当“乐”的本质发生了变化,助人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因为“助人”一事,往往牵连很多,所以叶抚常常都在说教胡兰,教她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去看背后的东西,不要“好心帮倒忙”。这个道理放这儿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简单纯粹的做好事,而是关联到许多事情的并无好坏,只分立场的事情,不管是站在那个立场,所对立的都是错的。
退一万步来说,叶抚并不是圣人。他再怎么喜欢猫,也不过才和又娘认识了不到一天。至于那白薇姑娘,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他的帮助还不至于廉价到这等地步。
“打扰先生了。”又娘神念回应,便要离去。
叶抚笑着问:“你会记恨我吗?”
“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猫,此次前来本已是我太过唐突了,若是还因此记恨,同小人无疑。”
说罢,又娘跃了下去,和叶抚作别离开这里。
叶抚稍稍呼了口气,习惯性地松了松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刚走进廊道,便已经能听见些许读书声,走过去一瞧,见那何依依早早地就起了床端着本书开始读着。
瞧着叶抚来了,何依依连声问好,“先生起这么早吗?”
叶抚笑着说:“你才是,这么早就起来读书了,我那两个学生要是有你勤奋就好了。”
何依依被叶抚夸奖,心里头乐滋滋的,傻呵呵地笑了笑,“我也是看着荷园会快到了,想再多读点书。”
叶抚点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出去走走。”
说完,叶抚出了廊道,离开宅邸。
黎明前的明安城很适合散步,人少清净,景致也蛮好。街上有些许雾气,给这古典韵味里添了份朦胧之意,守着早点铺子的摊贩们已经开始等待着客人,做生意的铺子也亮起了等,开始为这一天忙活着。城里的生机便是在这样的景致里,缓缓复苏。
在这样的时候,见着个有朝气的人,听着声有朝气的声音自然更能让人心情愉快。叶抚走着走着便听见背后响起了一声充满了少女活力的声音。
“前面的,你等一下!”
他顿足回首看去,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在大安湖畔唤着他上花船的少女。
此刻,这位少女正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叶抚,神情激动,便只差两眼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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