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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锦瑟瞧着不温不火,实则是个极警醒极机灵之人,原本对落葵半夜里要吃的是起了疑心的,但在殿中呆了这半响,却又并无半分不妥,她疑心渐消,只当落葵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性子孤冷古怪,不易接近,她轻声道:“许贵妃如今有孕,公主殿下如今在永昌宫里住着,婢子怕过了病气给许贵人,会有所不妥,还是请御医过来吧。”
落葵脸色一沉,心下却是微喜,步子沉沉的转过屏风,在桌案旁坐下,眸光微冷的在锦瑟脸上打了个转儿,晕开了隔夜的陈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方子,随即冲着她抬了抬下颌,不悦道:“是本宫不够周全了,这方子上的药,宫里应该都有,你去熬上浓浓的一碗,这几日,我都不见许贵人便是了。”
锦瑟见落葵的脸色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雨,心知方才的一番话说坏了,但她并未有甚么担忧,左右是个便宜公主,住不了几日便要打发的远远的了,只怕此生此世都回不来了,遂抱着食盒,恭恭敬敬道:“喏,婢子这就去熬药。”
用这个法子打发了锦瑟,让她在灶间盯着药罐子,只怕没有一个时辰,她的双眸是没工夫盯着此处了,落葵头也不回道:“出来罢,饿死鬼投胎。”
帐幔深处的江蓠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捂着肚子冲到桌前,望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两眼儿直冒绿光,也顾不得饭菜是不是滚烫,汤水是不是撒上了衣裳,只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不多时,桌上已是风卷残云一片,只余下些残汤剩水。
这殿中闷闷的,充斥着浓郁的饭菜味道,一顿饭用下来,江蓠额头渗出薄薄的汗,落葵忙递了帕子过去,可他却不肯伸手来接,只侧过身子,探过头去示意落葵亲手给他拭汗。
落葵失笑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将帕子塞到他的手中,随即缓缓起身,走到窗下,往错金莲瓣香炉里添了一炷白檀香,薄薄的轻烟扑上窗纱,带着浓浓春来万木生发的醇厚味道,那香味生机勃勃,在殿中氤氲,转瞬冲淡了令人憋闷的饭菜味道,她与江蓠算得上是积年的旧识,在正魔两派的交锋中结下仇怨,在苏子与他的恩怨中推波助澜,在血染太白山的大战中你死我活,走到最后,却在生死一线间泯灭恩仇,这一路行来,她发觉江蓠的心性其实与苏子很像,若非因着那桩事,他们二人或许能结为挚友,只是这世间太多阴差阳错,红颜也好知己也罢,一个错身而过便是不相识也难相见了。
昏黄的灯烛映照在羊皮灯罩上,那罩子上描了一枝照水桃花,昏黄的光晕如同残阳夕照,水波粼粼,深红浅粉的桃花一半落在素白的灯罩上,一半融进暖黄的光影中,影动花移,潋滟生姿。
江蓠微微眯起丹凤眼,那丝怅然若失的黯然转瞬即逝,他摸着肚子,心满意足的笑道:“小妖女,你这宫里的小厨房手艺不错。”
落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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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了张暗影中的绣墩坐下,神情晦暗难辨,垂首低声笑道:“可不是么,这是为着菘蓝有孕,陛下特意吩咐的。”
江蓠放下碗筷,缓步走到落葵的跟前,与她一同浸在暗沉沉的影儿中,权当是短暂的与卿同在,他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脸色微暗,眸光悲戚的仰头望住她,声音中已带了若有若无的哽咽:“小妖女,你当真愿意也过这样的日子,困在北谷国的寂寂深宫里,等着陛下闲来一顾,生死皆由他人来定。”
落葵眯着冷眸凝神,她自然可以甚么都不管,甚么都不顾,一走了之,但多年筹谋便要毁于一旦,那些浸染了算计的鲜血,那些写满了阴谋的人命,便要紧跟着付之东流,她有太多的利弊权衡,有太多放不下舍不了,只能在这牢笼中拼出一条血路,一线生机,她笑声笃定:“你们北谷国的国主,老的都能当我的祖宗了,我嫁给他干嘛,是看他的一脸褶子满口黄牙,还是困上个三五年给他殉葬。”她轻轻一笑,冷笑了一声:“哼,谁爱嫁谁嫁,我才不嫁,我有胆子走进来,自有法子走出去。”
江蓠信她有这个本事,可还是言不由衷的摇头嗤笑了一声:“这大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那你如今在做甚么。”他冲着殿门努了努嘴,讥讽道:“还不是由着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的瞧着你。”
落葵撇了撇嘴,双眸含笑的瞟她一眼,冷嘲热讽道:“我还当天一宗的少宗主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呢,原来遇上万毒宗的四姑娘,也只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江蓠的心突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耳目众多的茯血派,但并未料到落葵幽居深宫,消息却仍传这样快,快的没给他留半点筹谋对策的时机,他挣扎道:“你,都知道了,我如何不知一味的跑和躲并非上策,凭着斑蝥的手段,四姑娘跑不远,迟早是会被抓回来的,凭着我父亲的手段,我亦如此,可我,可我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
自见到江蓠,落葵的心间就早已波澜乍起,只可惜未见时想见,见到时却无言,她的眉目敛的淡然而平静,只轻轻点了下头,月华似水,洒在她的周身,那原本便怯弱单薄的身影,成了更加虚无朦胧一片。
江蓠的心空落落的,像是有甚么东西就在手边儿,却永远抓不住,他并非执念深重之人,哪怕是那人人想要的宗主之位,他也丝毫不迷恋,可眼下,他却心甘情愿的走进了个无形的牢笼中,纵使牢门开着,他也不肯走出去,猛然将她拉到怀中,轻轻拥着,声音极低却决然道:“小妖女,我只一句,你不嫁,我不娶。”
有些事,并非是想便能去做,而更多的事,也并非是不想便可以不做的,他与她的前程未明,结局未知,依她素来权衡利弊,计算得失的性子,她从不做飞蛾扑火那等徒劳无功之事,更不说那种语焉不详无力承担的诺言,落葵的眸光左躲右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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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该用甚么话语来言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她挣扎而出,缓缓握紧了双手,终是默然无声的撇过头去,一阵酸涩袭上心间。
窗下的明烛摇曳了一下,缕缕青烟在上头袅袅散尽,那烛火陡然爆出明亮的灯花,噼啪一声轻响,惊醒了殿中的两个人。
天边微明,一线晨曦在天际缓缓铺展开来,朝阳如金,碎碎迷迷。落葵抬起头,越过江蓠的肩头,瞧了眼窗外,小厨房上空那袅袅的炊烟散尽了,有个人影在灶间弯腰,她拍了拍江蓠的肩头,推他进了里间儿,放下帐幔,轻声道:“你老实待着,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作甚么。”江蓠一把扯开帐幔,拉住她的手,急匆匆道。
落葵回首,拍了拍他的手,狭促一笑:“我去卖了你啊。”
江蓠咧嘴一笑,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轻松笑道:“最毒妖女心啊。”
落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浅笑低语道:“那丫头要过来了,你莫要出声。”
果然,话音方落,殿门轻轻被推开,锦瑟端着红漆木描金圆茶盘进来,冲着落葵施礼轻语:“公主殿下,药煎好了。”
落葵走了出来,端过白瓷底粉彩阔口药碗,蹙眉咬牙一饮而尽,又端过青花茶盏漱了漱口,才轻声道:“给本宫梳妆罢。”
更漏声声,就着微亮的天光,锦瑟仔细收拾好桌案上的残羹冷炙,吹熄烛台上摇曳的烛火,转头调制好玫瑰花水,端到近前请落葵净手净面,轻声细语的问道:“殿下是要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么。”
落葵擦干净双手,坐在妆台前,平静道:“是,今日北谷国使臣要过聘礼单子,本宫得早些去寿安宫,以免失了礼数。”
锦瑟打开黑漆木雕花螺钿大柜,闷头翻找了一番,实在没找出甚么颜色艳丽的衣裳来,啧了啧舌,为难道:“今日是大日子,公主殿下穿肉桂粉百蝶穿花褶裙罢。”
落葵愣了个神儿,点点头:“也好,梳垂鬟分肖髻,簪那支蝶恋花八宝流苏金钗,穿那件月白底儿暗花袄。”
“喏,想是昨夜刺客闯宫惊吓了公主殿下,殿下没有睡好,脸色不大好,婢子给殿下上个桃花妆可好。”锦瑟瞧着铜镜中落葵微白的脸颊,颇为贴心的轻声道。
落葵愣了个神儿,对着菱花镜端详了良久,一夜未眠,镜中的自己的确有些憔悴,只怕使臣见了自己,更要添上几分嫌弃了,她试着想了下自己惨白着脸顶着两团红晕,忍不住轻笑了下,点了点头:“甚好。”
这锦瑟年幼时入宫,在宫里呆了近十年的光景,这些活计都是做熟了的,她手上利落,镜中的人渐渐发髻齐整,妆容娇俏,多了几分好颜色。一切收拾停当,她捧着铜镜前前后后照了照,又在发髻后头簪了一枚妃色并蒂通草花,轻轻道:“公主殿下,今日可还是要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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