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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她身形飞旋,从城头一跃而下,如一片微黄落叶,其下托着晦涩的红芒,掠地远去。
黄柏知道事出紧急,忙两指一搓,放了只拇指大小的鸟雀出来,迎风长至巴掌大小,通体青光缭绕,振翅欲飞,旋即冲着青鸟疾言厉色道:“传信分堂弟子,尊上有令,命二十名弟子即刻前往天一宗分舵听用,不得有误。”
那青鸟震动双翅,化作一缕青芒,如同香炉上的薄烟,缭绕在夜色中,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此时,江蓠周身赤金光芒大作,红裳猎猎作响,极快的掠过瑟瑟寒风,已然穿街过巷,拐到了七贤街上,这条街上处处可见雕花如意门,灰色的砖上雕着诸如牡丹花、万字锦、竹叶锦之类的吉祥纹饰,两扇大门笼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那一抹朱红缭绕,十分鲜艳。
刚刚踏足七贤街,那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整条街巷,任凭寒风狂卷,也难以吹散。
街巷尽头的两扇雕花如意门虚掩着,浓重的血腥气便从这扇门后顺风飘了出来,此时夜声人静,而此地又隐蔽少人,这些异样并未引起谁的主意。
江蓠顿觉不祥,发出一声焦灼的大喝,像一簇疾风掠过,转瞬就窜到了这扇如意门前。光芒敛尽,他推开门,入目便是满地干瘪的尸身,和惊愕回首,旋即虎视眈眈的众多血袍男子。
为首的男子面露警惕,喝了一声:“甚么人。”
江蓠环顾四围,场面惨烈的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此地乃天一宗扬州分舵,虽不及总舵山门那般守卫森严,但也不至被人如此重创,眼见这地上十几具尸身,分舵显然被血洗过半了,他杀心渐起,微眯凤眼,手中长剑向前一刺,划出一道赤金涟漪,横在了血袍男子面前:“他们,都是你们杀的。”
为首的血袍男子退了一步,眸光在他身上飞快巡弋,警惕道:“在下等人追凶而至,此地便已是如此了。”
“你放屁,本少主看就是你们这些茯血派的妖孽所为。”因华堂堡血祭之事,江蓠早已对茯血派起了疑心,如今眼见满地残尸,再听为首之人的诡辩之语,他顿觉诛心,双眸中布满了血丝,额角青筋几欲爆裂,长剑沉沉挥过,随之发出龙吟之声,赤金涟漪一个翻滚,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道剑尖儿从浪中狂涌而出。
为首之人眉心紧蹙,向侧一步,衣袖轻挥,袖中随之逸出两道赤影,一左一右夹击着,嗖嗖两声,如飞鸟投林般没入巨浪中,激起无尽赤金色的浪花,而剑尖儿一阵疯狂颤抖,竟有了溃散之势。
当啷一声巨响,滚滚巨浪和无数剑尖儿尽数溃散,化作点点金光,夜风飞卷,院落中重归平静。
江蓠微怔,这一招长龙入海,他虽未尽全力,但对付区区茯血弟子,当是绰绰有余的,可不料眼前这寻常至极之人,竟能接下他的这一招。
而为首之人手中赫然多了对长鞭,在虚空中呼啸盘旋,一股股猩红雾气在上头翻滚,透过雾气,隐约可见其内血色符文飘动。
此人平静的神色下隐含波澜,他使出了十成法力,才不过勉强接下了江蓠这一招,而眼前之人显然未尽全力,他定睛望住江蓠,灵台一闪脱口道:“你是天一宗少主江蓠。”他将长鞭狠狠一抖,声势浩大,隐含杀意的横扫而去,怒道:“尊上呢。”
此人口中的尊上,指的便是茯血派大长老落葵,听得此话,这些人确是茯血中人不假,江蓠心中的一块石头坠了地,他反倒平静了下来,飞身跃起,单手腕花,长剑轻颤着在众多血袍男子面前横过,发出悠长的嗡鸣声,凝出八枚符文,铭刻在长剑上,剑影一个闪动,迎向了长鞭,来势凌厉比方才更胜。
为首之人心中清明,自己与身后这些人并非江蓠的对手,但大长老的下落系于此人身上,决不能放过,他略一思量,不动声色的掐了个诀,一缕微芒从指间溢了出来,随之没入虚空。
随后,噼里啪啦数声巨响,为首之人手上的长鞭一甩,随后红雾翻滚,长鞭像两条血红巨蛇般在虚空中疯狂扭转,将长剑纠缠在内,剑声嗡鸣,竟一时之间无法脱困而出。
江蓠不屑的挑眉,冷嗤一声,口中轻吐了个“斩”字。
那长剑顿时迎风见长,气势逼人的冲着赤红长鞭狠狠一斩,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只听得咔嚓一声,一对长鞭齐齐断裂,在其被毁的同时,为首之人身形晃动着倒飞而出,脸色一白,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来。
“素问先生。”
“先生。”
此人身后的众多血袍男子大叫起来,周身亮起各色光华,飞身上前,聚拢在他身旁,一双双冷眸愤恨的瞪住江蓠,却又忌惮的不敢出手。
江蓠玩味的瞟了众人一眼,此地死了如此多的天一宗弟子,血债命偿,实乃正理,他杀心大起,手上法诀陡然变得凌厉,巨剑分光化影成无数道一般无二的剑影,从四面八方聚拢过去,以迅雷之势将众多血袍男子牢牢围住,逃无可逃,犀利的剑尖儿上杀意凛然,顷刻间便要在他们身上刺出无数个血洞。
众多血袍男子齐齐低喝,各色光华如灯盏般明亮耀眼,毫不迟疑的拦在了剑影前,其中一人冲着为首之人低语:“素问先生,我们拦住此人,你快走。”
素问却是冷喝一声,眸光决然而疯狂,缓缓抬起双臂,衣袖迎风鼓胀,双手撼天动地的向前一推,无所畏惧的迎向剑影,可尚未两两相撞,他便已被这凌厉剑意逼得退了几步,显然是无力招架。
而其余的血袍男子更是不堪,周身各色光华悉数熄灭殆尽,瘫倒在地。
剑影凌厉逼人,就在众人心生绝望之时,静谧的天地间响起悠悠荡荡的花开之声,虚空中竟绽开一朵硕大的幽冥圣花,滴溜溜打转,将那院落上空遮蔽的严严实实。
随后,肃穆杀意席卷而至,无数道红蕊裹着鲜血从花中伸了出来,漫天遍野铺天盖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众多血袍男子笼罩其中,那无尽剑影竟无法穿透半分。
“尊上。”
“尊上来了。”
“尊上。”
一见此花现身,众多血袍男子面露喜色,低低惊呼起来。
唯有素问眉心依旧紧蹙,掌心中红芒跳跃,丝毫不敢松懈大意。
“小妖女,你敢。”江蓠惊怒异常抬头大喝,他虽知道落葵的秉性,向来是宗门最大,他也没想过会因这十数日的生死纠缠,便令她放下宗门,但如今一朝对立,他心底深处还是生出难以承受之痛,他微微一顿,正魔势不两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禁低眉,幽冥圣花乃是克制天一宗的凶悍至宝,百年前的那场正魔大战,此宝一经现世,便将急剧扩张的天一宗逼得节节败退,才不得已退守太白山脉,只是后来百年光阴流转,此宝成了个凶悍的传说,被人遗忘已久了。方才在城门处,乍见落葵以此物破阵,他原本还在犹疑,城隍庙初遇时,她为何不以此物对付自己,可如今报应不爽,终是来了,他知道不能任由此宝握在茯血手中,否则终会养虎为患,酿成大祸,至此,他心底对落葵仅剩的一点不忍不舍也荡然无存,双臂缓缓上扬,举重若轻的向前平推,一心想要摧毁此宝。
巨大的破空之声砰砰传出,无尽剑影瞬时冲破的巨网,再度刺向院中的素问诸人。
一道红芒掠进院中,打了个旋儿,一只素手从光芒中探出来,掌心中托着朵滴溜溜打转的幽冥圣花,花瓣卷曲一张一合,红蕊纤长细密如丝。
红芒冲传出一声娇叱,那花脱手而出,花瓣尽数掉落,每一枚皆落在一道剑影上,红芒在剑身上阵阵流转,噗噗轻响,随之一同消散。
虚空中霎时只余下江蓠手中的那柄长剑,轻灵声声。
他已然惊诧的无以复加,全然没有料到,落葵竟然留了如此多的后手,对上自己竟然招数尽出,毫不顾念甚么情意,但他忘了,方才反击之时,他也并未顾念甚么情意,同样使出了十足的法力,此时,他怒喝了一声,将长剑高举过头,刺向虚空中那偌大的幽冥圣花。
那花顿时光芒大作,一层层漫天血色将其牢牢包裹。
而长剑只在血色外略一停顿,便势如破竹般刺了进去。
幽冥圣花随之微微颤动,血光敛尽,花体寸寸碎开,倏然没入了下方的那只素手。
红芒散尽,落葵闷哼一声,微微颤抖的身影显现而出,月光下脸色惨白,长剑赫然在她的掌心洞穿而过,留下个潺潺血透的伤口,那手一个翻转,将血洞握住。她修为尽散后,幽冥圣花便在她的体内沉寂下来,再无力催动了,可在花林山疗伤,却因祸得福的唤醒了此宝,虽催动起来仍有些艰难,每一次都耗尽本就不多的法力,但好歹能够施用自保了,只是对上江蓠这般修为的仙君,却又是尤嫌不足了。
江蓠望住落葵忍痛而苍白的脸庞,与她对立相争,拼死一搏,着实心中不忍,却又勉强冷然狠毒道:“小妖女,你,你。”他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终于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