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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莲被紧紧勒住,灵霄看着他痛苦的脸,“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茂莲看着灵霄,艰难的说着,“杀了我吧,灵霄,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再也不骗你。”
灵霄并没有在听见茂莲这样说之后而放松力度,突然桥下响起了修缘的声音,“灵霄住手!”
灵霄歪过头,不渝和修缘跑了上来,不渝见此状,飞了上去朝灵霄发出一击,灵霄一挡躲了过去,她仍旧没有松手,揪起茂莲挡在她前面。
修缘和不渝站在她面前,四个人呈现僵持的状态。
“灵霄,你先放开我叔叔,这中间有误会。”
“修缘”茂莲虚弱的叫住修缘,他看着侄子摇了摇头,嘴角居然挤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在他得知灵霄回来之后就开始出现,修缘后来才明白那笑容的意思不过就是释怀。
灵霄睨着眼睛看着修缘和不渝,“你们对一个亡魂说误会,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茂莲看着修缘,又摇了摇头,“修缘,我所做的决定由我自己来负责,我所能为这个家所做的事只有这些了,你们让我自己解决我和灵霄的事情,好吗?”
修缘睁大了眼睛看着叔叔,茂莲还是在微笑,他缓缓地转过身,灵霄的白骨正抵着自己的胸膛,他直直的看着灵霄,手抚着她的脸,“我来晚了,灵霄,我再也不离开你了,陪着你。”说着猛的上前,灵霄的白骨深深地插进他前胸,顿时血流如注,灵霄愣了,茂莲一把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河里那么冷,你冷不冷?我抱着你,再也不离开——”
茂莲的气息微弱,他的头垂了下来搭在了灵霄的肩上
灵霄怔住了,她的手臂还在茂莲的身体里,终于她回过神来,茂莲已经没有气息,血顺着他的衣服染红了两个人,灵霄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抱住茂莲,她闭上眼,一滴眼泪滑出来。
修缘和不渝惊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雨停了,天与河的交界开始露出朝阳的光芒。
灵霄把手从茂莲身体里抽出来,把他放到地上,茂莲的脸异常平静,修缘走上前来看着灵霄,她低着头摸着茂莲已经冷了的脸庞,“我尊重叔叔的意思,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修缘蹲下身子,拿出茂莲留下的那一封信,灵霄接过,隽秀熟悉的字迹的确出自茂莲之手,灵霄在看完书信之后那空洞的黑眼有一丝闪亮,眼眶彻底湿润,她闭上眼低下头,长发垂了下来搭在茂莲的脸上,灵霄的唇贴在茂莲的额头上,她重重的吻了茂莲冰冷的额头,只是那拥有平静的面容的男子已经不再睁开眼,是他亲手选择了死亡,因为选择了死亡才能让他彻底平静,他要陪着灵霄,再也不会离开。
修缘看着叔叔祥和的脸,他终于明白叔叔的笑容,是释怀的笑。那沧桑的面容,仿佛在经历二十年岁月和思念的煎熬之后回到了让茂莲饱受这些磨难的那个傍晚。
茂莲和灵霄的对话全被老李管家听了去,他站在门柱后面看见茂莲匆匆忙忙回房间收拾东西,于是老李管家把这一切转告给李茂春,茂春听后大惊失色再次把事情告诉了父亲,就这样,当茂莲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那门从外面被锁上了,茂莲觉出不对立刻拍门,“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茂春在门外听着,“茂莲,你不要再任性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不能不要父亲了不要这个家了,我们是为你好。”
茂莲转而从拍门变成踢门,一下一下,门板在晃动,很快来了家丁,李老爷从外面怒视着儿子的房门,里面困着的是一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儿子,他举起手指颤颤悠悠的指着房门,“钉,给我把门和窗户钉起来。”
于是家丁们举着事先准备好的门板纷纷把房门和窗户钉起来。
茂莲在里面听着锤子敲在门上重着的声音,他疯了一样的踹门,把屋子里的物件扔到门上窗户上,椅子,烛台,可以抛的起可以在他眼里成为具有杀伤力的一切都被他砸了出去,只是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茂莲像疯了一样大吼,“开门,开门啊!”
门窗依然不开,被钉的严实的门窗挡住了光线,屋子里一派杂乱漆黑。
最后精疲力尽的茂莲重重的把自己也摔了出去,他用身体一下一下撞门,撞到全身颤抖,头上,手脚,全是伤痕,血顺着脸往下流,茂莲伤害自己直到终于昏厥继而一点一点滑落最后瘫在地上,直到身体碰触到冰冷地面那一刻,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眼前呈现灵霄的笑容,她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茂莲的眼角滑出了眼泪。
“对不起,灵霄,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几日,茂莲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当他睁开眼,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小李管家站在他床边。
茂莲在看清这一切之后立刻挣扎着要起来,小李管家按住他,“二少爷,你别动,你伤的很重。”
“你别碰我,我要去找灵霄。”茂莲依旧挣扎,小李管家的手松动了,茂莲急忙下床穿鞋。
李管家看着他慌忙的样子,“二少爷,灵霄已经死了。”
茂莲僵在那里,半响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小李管家,“死——了?”
小李管家点点头,“是投河自尽,第二天关大人就等在烟雨楼迎娶她,抬着花轿,隆重的迎亲队伍,在路过石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灵霄姑娘从轿子里跳了出去投河自尽了。”
茂莲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跌坐在床上,手按住额头,李管家走过来,手里是一个包袱,“这是灵霄姑娘死之前那天来找你留下的。”
茂莲哽咽着接过包袱,一打开,就看见那幅画还有一件凤披,仿佛灵霄面若桃花的站在他面前披着那件凤披,“茂莲,我要穿着这件嫁衣嫁给你。”
茂莲的眼睛看不清了,因为泪水淹没了双眼,他叨念着,“晚了,什么都晚了。”
“二少爷,”小李管家走上前,摸着他的背。
茂莲摇摇头,“你出去吧。”
整整三日,茂莲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在第四天的早上,李老爷终于忍不住,和茂春一起破开了儿子的房门,屋内空空如也,茂莲早已不知所踪。
茂莲骑了一匹马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路过石桥他停了下来,站在廊台边看着河水,这就是灵霄跳下去的地方,幽黑冰冷的河水死一样平静,茂莲掏出刀子在石桥廊台上刻下那一行字,手指按着刀子刻字的时候被刀子划出了血,那血渗到字里,茂莲像没有知觉一样继续,让血顺着手流,直到刻完,他呆呆的看着石桥,随后开始大笑着驾着马离开
“居然连一封书信都没留下。”茂莲的出走,也让李老爷一病不起,他卧病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的就是这句话。
到了灵霄的头七,很多人都说在桥外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石桥上,那大概是灵霄回来了,随后关大人突然暴毙,府里家丁也陆续死了不少人,镇子上一时引起恐慌,李家由于一直和国清寺方丈关系较好,随即茂春请来了方丈大师,在石桥上做了法事,超度了亡魂,还在河堤下埋了一尊小佛,这才平息了冤魂的怒火。
天边的晨曦已经渐渐开始出现,初起的太阳沿着河面即将升起,修缘看着灵霄依旧失神的抱着茂莲没有所动。
“灵霄,”修缘叫她,“太阳要出来了。”
灵霄缓缓抬起头,阳光打在她雪白的脸上,那肤色接近透明,不渝挡住阳光站在灵霄面前,“你快走吧灵霄,太阳要出来了。”灵霄闭着眼摇摇头,“我不走了,茂莲在这里,我就再也不走了,我等了二十年就为了问他一句话,原来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他没有负我,他是来求死的,是我杀了茂莲,”灵霄苦笑着摇摇头,“我等了他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恨不得他死,和我一样留一缕魂魄在人间,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想他死,只想问他一句话,问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负我,仅此而已。”
“灵霄,”修缘蹙着眉头,蹲下来,灵霄的面容不再狰狞,在阳光下看雪白凄惨的面色变得透明,那是绝世清丽脱俗的脸,而那张脸上终于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修缘,”灵霄看看他,“我要魂飞魄散了,原来我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灵霄抱着茂莲的手开始透明,接着是手臂身体,最后是面容,在太阳真正升起的那一刻,灵霄突然低下头亲吻着茂莲的额头,那冤魂的眼角流出了眼泪,逐渐透明直到消失。
茂莲的身体落了下来,修缘蹲下一把接住叔叔冰冷的身体,叔叔身体上围绕着一抹接近透明的烟雾,阳光下有一点色彩,迟迟不肯离去。
茂莲的信纸也飘了下来,不渝随手接住,信的最后是毛滂的《惜分飞》: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那是灵霄手帕上所绣,茂莲所教她的词句。
在修缘的坚持下,茂春终于答应将茂莲葬在河边,与灵霄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修缘看着这座新坟,不渝在一旁问道,“从你叔叔决定和咱们回来他就做好了这个决定了?”修缘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亲口对灵霄说出真相只是想把责任都自己担待,就算让灵霄恨也只恨他一个人,他说能为李家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最后不过是求一死,但是他只想死在灵霄手里,我想这个结局对于他真是一种解脱吧,否则就算灵霄原谅了他,也是阴阳两路人。”
“轻灵石阶夕阳侵,云霄苍崖风月行。”不渝想起石桥上那一行字随口念了出来,“二十年来风吹去,一场本来惊天动地的情事最终只留下孤魂于此还有这石桥上一行永远不会消失的字迹。”
修缘看了看不渝,绽放出一笑,“总会有什么别的让人记得的。”
雨后的石桥绽放出别样的光彩,在朝阳下晶莹的矗立在河面上,修缘看着不渝,“咱们走吧。”
不渝点点头,跟上修缘离开了这里。
李家在办完了茂莲的丧事几天之后,莫愁终于回来了,她一看见修缘就激动的迎了上去,“修缘。”
修缘看到风尘仆仆的莫愁,先是一愣,转而一笑,“你回来了。你师父身体可好?病痊愈了吗?”
“恩恩,”莫愁难掩激动的心情,点着头,“已经没事了,我这么多天一直在照顾他,现在他痊愈了又四处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了,我就回来了。”
“那太好了,身体没事就好。”修缘还是浅笑。
“我走这些日子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莫愁竟急着见修缘了,这才见家里挂着白绫,顿时觉得出了事情,睁大了眼睛“家里有人去世了?!”“是我叔叔。”修缘答道。
“你叔叔?”莫愁睁大了眼睛,“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慢慢会和你讲。”修缘笑笑,莫愁脸上还有尘土,“看你这样子,一定是路上颠簸了,快去洗洗先休息。”
“恩真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莫愁眯起眼睛一笑,随手勾起修缘的手臂,修缘看了一眼莫愁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心里竟然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受,莫愁还是一脸微笑,她不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