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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褐身子一晃,两手压下元气来,身旁静列的水珠水气都散乱了开来,只一会儿功夫,随着剑气的收缩也与周遭空气混沌弥漫、渐渐消了。
小喜睁开眼,顿时感觉到了李褐的剑气与自己相差无多,显然李褐已经踏入第二段琴心境了,而自己入这剑道馆三四年来,也才是二段琴心境二品教士位。
石介又惊又喜,直用右手拍着自己额头,“看来是我走眼了,你那一夜竟然连提两品。只不过,元气还不稳,剑气没有太过于凸显。所以你这一下,已然跃升于二段。”
李褐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初时我只觉得并没有似师父说得那般严重,试着继续修炼这《摄气纂录经》,没想到越练心内越畅通,气海也逐渐容纳了更多元气。”
石介又来把他的脉,这次感觉脉搏跳动正常,速率和强度也都正好,点点道:“你的体魄好,先天剑气充沛,根骨不错,所以修行进度比我想的要顺利,当然,也更快些。”
李褐擦了擦额头水润,道:“师父也是为我好,那时候我也确实有些累,但自己想了想,感到不至于过劳。”
石介拍了拍他的双肩道:“有天分,有天分。我起先看你劳累,也是放心不下。”
李褐望着石介那双威严又柔情的眼,一笑,道:“师父心地好,不忍弟子过劳。算不得走眼,还是多谢师父。”
……
张集自从附了龚郑辅佐政事,连日里的琐细自是不用多言。这龚郑很狡猾,任期没有携带家室,而是留在了姑苏老家。此刻的济南府风雨飘摇,处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前沿,他不放心,尤其是自己那位千金小姐。
因而只是孤身一人携带了数个家丁以及贴身小厮北上,此行的目的不止在于字人,更在于捞本儿。自从上一任长官被调离后,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辛辛苦苦地把京东东路诸州县的明市、暗市了解清楚。
近来兵乱和辽国的制裁导致经济不是太景气,便把明市税银减低了三分之一,但暗市因为这动乱反倒更加昌盛了起来,修行者的需要因此大增,故而明市的羊毛薅不到,就由暗市弥补。龚郑把暗市的税银增加了一半,但纵使如此,暗市的修行器物交易也不减反增。
龚郑不是修行者,他没必要修行。按他的理解,自己没有仇家,虽有众多银子,也不怕暴强,只消花钱免灾就是,因为这年头,国家动荡,做强盗的也都小气、没种起来,纵然勒索也只是小数目,倒比官家还仁慈。这是其一。
其二,因为自己只是个地方长官,执掌地方事务其实是个幌子,这官位倒更像个梯子,能爬升则爬升,不能爬升,纵然捞不够本,平安降落就是,不至于为了读书人所谓的崇高理想来修行,不至于因此保家卫国。
既不保身,也不用报国,你说修行为了什么,又苦又累,傻子才做这事儿。
不过目前倒有个事儿让他头疼。也不是纯为钱的事儿,而是皇命难违的事儿。他夹在皇帝和百姓当中,倒难做了起来。
皇帝要建龙船,派人去东海参拜神仙。龙船甲板三层,长二十丈,高六丈,能容五六百余人。建造这么一艘大船,自然不能在内陆省份造,不好往海中运,只得在沿岸港口建造。
广南东路离着东大海太远,没有舍近求远之理。淮南路与福建路紧靠着两浙路,因为两浙路近来有些不平、乱民滋生,也不是个省心的地处,因而这造龙船的任务只能由京东东路来完成。
童贯怕他没有积极性,因而暗示了不少好处,说,朝廷造龙船的银子一拨下来,开支随意。这龚郑也不是傻子,按齐语说,谁他妈也不是潮巴,更何况他本是商人起家,这笔账一算便能算出来。
就朝廷拨的那点银子,仅仅能够兜住百姓木材林的底儿,除此之外,匠人的银钱、胶漆诸材料的银钱、纤夫的银钱等,这些都得由当地官府财政拨出。当地官府的财政,一向被认为是州府长官的账房,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童贯给自己这个烂差,实则是摆了自己一道。
但怨气归怨气,该办还是得办。皇帝钦派的任务,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天大的事儿也都得在脑袋后面排着,得抗住。
龚郑唉声叹气的正是为此。朝廷拨的银子到这州府来,已然被六位大人卡了一道,仅剩了一半儿。他又目量了好一会儿,把这一半儿银子使劲儿坐下了三分之一。
待要从济南府拨给登州,京东东路的七州一军三十八县各官和各衙门还得各个再来拿一点,登州百姓的木材林钱便所剩无几。有人连一枚铜子都没分到,自己的一亩林便被官差领着江湖闲散人员给强圈了去,更有甚者,民间曾传言,“相打长取弱,不要进县衙,衙门有指标的,死几个人没关系”。
但总有几个出头鸟,脖子梗儿比较硬的。木材林从登州砍伐,告官上访的也是登州人。这地儿的海港没少立功劳。
上访的代表一共十人,拿了田横必死的勇气,躲过层层追打,终于到了济南府。当地官员早就上报给了龚郑,龚郑早就在济南府设了卡,防着这群流民乱窜,现下堵在了城外。没想到,他们派人进城里送了一封告状,上面言说,在济南府解决不了,便去东京击登闻鼓上访,还要把帖子传诸全国二十三路,使人人皆知。
龚郑急得团团转,这意味着他除了把自己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之外,还得凑上六位大人吞的那一大半,这也都是小事儿,紧巴紧巴,还是能紧缩出来的。关键是这七州一军三十八县的层层地方官,如何让他们吐出来才是个大难题。难不成自己堂堂一府长官,得给下级官僚们擦屁股吗?
他忍不住骂,也忍不住叹这风土人情。江宁府所管辖诸地,官也吃食,天下官没有不吃食的,只是没有这么严重。等到看了访民的信,竟然有些心酸起来,补贴没拿到,平白无故丢了赖以为生的林木。
这山左的官,最会吃人肉喝人血,山左的百姓被迫得最急切。
龚郑把这事告知了张集,道:“现如今只能清算补偿银,抓紧看看还有没有能抽的,先补了这个亏空再说。”
张集听了此事,默默不语起来。他本贫苦出身,更知百姓不容易。现如今,访民就在城外,他心里也不是太好过。
二人沉默了良久,张集忽然想出个法子,道:“银子是一时半会儿凑不完整的,不若用官粮补上。百姓所需原也不是为了银子,只要讨一口生活。只是——”
龚郑道:“只是什么?”
张集道:“看账目,粮仓里的粮食也还差一点儿。”
龚郑接过来看了,笑道:“差这一点,就是没差。粮食里掺沙子就够斤两了。”
张集低了头来。龚郑当即把银子和粮食交给了亲近人,层层抽攒,由那人监督押运到登州,一并看护好访民,不要让他们乱窜。
十个代表见了粮食和银子,自是没话,喜滋滋跟着那人与钱粮车一并回登州。
张集心里波涛汹涌,第一件处理的大事没想到就这般。那龚郑是南人,可以不必顾念乡情,而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山左人,这么一闹,自己脸上无光不说,竟自暗暗担忧起那些访民来。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龚郑见状,知是他心里难受,道:“初来时我也这样,后来就好了,自己活着才是真。你总是心太软,这样做不好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