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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乖地跟着我,任由我牵引着,穿过校园小道,走到大门口。
等司机来接的过程中,他说:薇安,我不想上学了。
我扭头看着他,我说:为什么?那你想去哪里?
他说:我想回西藏,回我的帐篷里。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说:别傻了,那里有狼,会把你吃掉的。
他摇了摇头,他说:那群狼比这里的人好,除了你和爸妈,我感觉其他人都是坏人。
我拉起了他的手,我说:你要是不上学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西藏。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他说:真的?薇安,你要去吗?
我很认真地点点头,我说:我也想和狼做朋友,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握紧了我的手,他说:就是和我做朋友的感觉。
他最终也没回去西藏,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命运被我父母主观改变的孩子。因为赠与,他得到了家和爸妈,得到了和我一样的居住条件,得到了和我一样进入贵族小学的机会,得到了很多藏区小朋友艳羡的一切。
但是,他并不快乐。他也爱上了画画,我们的画笔,红色和黑色是用得最快的,其他的颜色几乎不用。
因为,我钟爱红色,他钟爱黑色。他总是喜欢画狼的眼睛,漆黑的一片背景里,狼的两只眼睛透着绿绿的光。
羽禾说:薇安,我讨厌那帮自以为是的孩子。
我说:我也不喜欢,可是爸妈却一定要我们去上学。
羽禾说:老师看你们的目光,和看我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说:因为我们有爸妈,你只是一个孤儿。
那是8岁的我,对世俗最基本的认知。羽禾的眼神再一次黯淡,随着黑夜沉寂了下去。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母特地弄了上下铺的小床,羽禾睡上铺,我睡下铺。我的理由是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害怕,他们答应了。
羽禾,与其说是我的哥哥,不如说是父母为了不让我孤单,特地安排给我的一个玩伴。这么想来,他们其实是爱我的。
父母外出的时候,除了每天有司机来接我们上下学、有保姆帮我们做饭洗衣服之外,剩余的空间,都是我们两个人的。
羽禾说,这便是他最轻松惬意的时光了。
我说,我也觉得。
羽禾说,等我有了力量,我就帮你解除魔咒。
我不解,我说:羽禾,什么魔咒?
羽禾深沉地说:我感觉你像被囚禁了。
我无言以对,灵魂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那一年,我10岁,羽禾11岁。羽禾,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他不听话的时候,父亲会直接动用家法,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不会再顾及他养子的身份。
羽禾说,他是为了我才忍受这一切的。读小学,我语文好,他语文就交白卷。我数学差,他数学就满分。他说,他之所以满分,就是为了学会了回来教我。
父亲抽他,就是因为他总不把学业当回事儿。父亲苦口婆心地劝,他说:羽禾,你现在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
羽禾很无所谓,他当着父亲的面沉默,背地里却对我说:我将来铁定是要回西藏的,读书不读书,都一样的。
现在细想起来,羽禾的浪子身份是天性使然。父母所赠予他的一切,他没有感恩,因为他本身就不需要。
我们在一群小孩的异样目光中度过了小学,他只爱和我玩,我去哪儿他都跟着,除了我去厕所。老师说:薇安,你不能总和你的哥哥在一起。
我说:老师,他是我的护身符。
老师不解,老师说:你们不能总在一起,男孩和男孩一起,女孩和女孩一起玩。
我摇了摇头,我说:不,他是我哥哥。
老师无奈,不再劝说。我的父母来学校的时候,老师把他们叫到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妈妈对我说:薇安,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我问:妈妈,那你希望羽禾快乐么?
母亲沉默,对我说:你快乐,他就快乐。
那一年我12岁,羽禾13岁。我越来越觉得,父母之所以让他陪着我,只是为了让我快乐而已。
羽禾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皮肤已经慢慢变白,小时候的高原红渐渐消退,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明亮,他的身材抽条了,变成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俊朗少年。
羽禾喜欢抚摸我的头发,他说:薇安,你像天山上的雪莲。
我笑嘻嘻地问他:那是什么样的?
他抬头仰望西藏所在的地方,他说:那是世间最圣洁的一种花。
羽禾和我一样,爱。父母不在家的日子,我们除了在院子里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画画和看书。
羽禾喜欢看暗黑系列的那种,看这种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身上雾气腾腾的,像很快就会被黑气笼罩一样。羽禾说:薇安,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我不解,我问:羽禾,为什么?
他说:我的全部现在是你的,以后就不是了。
我问: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属于我?
他说:等我长大。
此时,我们已经双双从小学升入初中。他的成绩依然起起伏伏的,我弱的他就强,我强的他就弱。我知道,他之所以学习,纯粹就是为了配合我。
我深得同学和老师的喜欢,他深得同学和老师的唾弃。那时候,我们从书中汲取了一个贴切的词形容这一切:势利眼。
羽禾第一次学着书里的人骂脏话,羽禾说:他妈的,他们算什么东西。
我当时觉得好玩,也跟着学了一句:他妈的,他们狗眼看人低。羽禾,在我眼里,你比他们高贵得多。
羽禾挺了挺胸脯,骄傲地说:那是。
我就知道,羽禾是一个内心骄傲的男生。升入初中,我同样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他们不知道我私下里的诡异和不正常,只有羽禾知道。
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假笑。父母以为我正常了,不再自闭了,是时候让羽禾离开我了。此时,我们都长大了,也懂了男女有别。羽禾看我的眼神,总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似的。不单单是他,班上好几个男生,都是这样看着我。
我懂,他们爱上我了。我在书本上看到的,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充满爱慕之心,就是这样,着火入魔似的。
有一天傍晚妈妈对我说:薇安,羽禾有运动方面的天赋,我们联系了一家寄宿学校,我们要把羽禾送去那里去进行专业的训练。
羽禾看着我,眼里居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我红了眼眶,我说:妈妈,不要,我不要和羽禾分开。
羽禾却笑了,他说:妈妈,我去。
妈妈欣慰地摸了摸羽禾的头,她说:羽禾,你懂事了。
妈妈开始给羽禾收拾行李,我拉着他的手,我问:为什么你要答应?
他笑着看我,眼睛亮亮的,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妹妹。
我不解,我说:羽禾,什么意思?
他学妈妈摸他一样。摸了摸我的头,他说:薇安,你要懂事了,哥哥要走了。
从我的7岁到14岁,7年两小无猜的时光,从此定格。
羽禾很快被父母送到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学校,临走前,我问他:羽禾,你还是想回西藏吗?
他摇了摇头,他说:我要先学会飞翔,然后再带你回西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又格外地亮了起来,像黑曜石一样。我红了脸,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第二天早起,他就和父母走了,没有和我告别。
书桌上,有他画的一幅画。画上,有一颗红心和一颗黑心串联着,那时候,我们已经明白了丘比特之箭代表的意义。
我小心翼翼地把画收了起来,锁在了我最心爱的日记里。
我们原本快乐的时光就这样被搁浅了,整整三年,羽禾没有回来过。
14岁到17岁,从女童变成少女,经历了月经初潮,懂了男女之间的差别,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对于羽禾的记忆,开始慢慢尘封。
彼时,我已经是一个明朗如春的少女,笑声如清泉般透澈,喜欢穿背带牛仔裤,剪着整齐BOBO头,个子已经疯狂地窜到了165cm,走读生,每天放学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和几个与我谈笑甚欢的女子。
我和羽禾每月都有信件往来,羽禾随信寄来的照片里,他已经有了阳刚青年的雏形,个子越发地高了,大概常年训练的关系,整个人又变得黝黑,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依然洁白,照片里的眼睛看不出是否还有光。
他在信里说:薇安,你要快乐。
我回信:我说,你快乐吗?
他再次回信,仅是一张空白的信纸,信纸上有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
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长年阴暗的少女了。我回信,化了个大大的太阳,炙热地散发着橘色的光。
他再次回信,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smile。我们,从此便连写信这种事儿都倦怠了。
青春期的故事,就此开启。
接下来就是正篇了。
开篇有些抽象,有些文艺。
大家能接受这样的风格么?
接下来的,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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