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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外套,随手一扔,郭青强压着怒火,伫立在书桌旁,侧目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抬手轻抚着伤口,目露凶光,面带狰狞,他发疯似得将桌上的画稿书籍推落在地。
双手撑着桌面,汗水混合着血渍滴落在A4纸上,宛如一朵绽放的梅花。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郭青缓缓抬起头,看着墙面上那张图,急躁的心平静了下来,眉头一挑,嘴角渐渐弯出了一道弧度……
刑侦队办公室。
‘砰’的一声响,靳墨面带怒色,看向王珂,厉声道:“你把滨河路附近11点15左右的所有监控画面调过来,着重查一辆白色尼桑的活动轨迹。”
“老大,你还是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下,要是……”
没等沈一杰把话说完,靳墨打断道:“做事。”
萧楠拎着小药盒,走向小办公室,闷声道:“跟我进来。”
干咳了声,靳墨站在原地不动,又见她阴沉着脸看着自己,静默片刻,走进办公室。
“只是一点小伤,没事了。”靳墨只听得身后传来关门声。
“坐下,把衣服脱了。”
“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到他会带着匕首。”靳墨又说:“让你担心了,下回,下回我一定注意,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坐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吭,用镊子夹出酒精棉,擦拭在伤口上。
强烈的刺痛感,让靳墨的身子微微一抖,“很疼吗?”
“不,不疼。”靳墨嘴硬道。
抬眼看向他,萧楠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下,“答应我。”她一字一句的说:“以后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四目凝视。
靳墨的心头被一股暖流笼罩,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一定不再受伤。”
其实,萧楠心里清楚,干他们这行的,尤其是一线人员哪有存在一定不受伤的可能性,她的嘴角弯了弯,笑得有点无奈,继续上药,包扎,嘱咐道:“这两天,伤口别沾水,也别做剧烈运动。”
“遵命。”靳墨凑过去,微笑道:“有个私人医生的感觉真好。”
萧楠收拾着药箱,冲他翻了个白眼。
“老大,车子被锁定了。”
闻言,靳墨边穿上衬衣边向外走,看到大屏幕里画面切换,听王珂讲述道:“根据时间段、地方、车型、颜色,我锁定了这辆牌照为7925的车,它从滨河路离开后,绕了很大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视频快进,播放到郭青下车时,他将播放速度正常化了。
只见得郭青骑着自行车,不急不缓的离开了。
“查到他最后去了哪里吗?”靳墨闷声问。
王珂摇了下头,“他刻意躲开了监控,专往胡同,弄堂这种监控死角里钻,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是在直北西路。”
敲击着键盘,等大屏幕的画面一分为二后,王珂拖动鼠标,“就是在这个路口。我衔接过附近的监控,并没发现执行者的踪迹。”
“你把附近的分布图调出来。”靳墨点燃了烟,抽了口,回头找烟灰缸时,却瞧见白板前站着一道身影,不停的写着画着,心下好奇,她又在捣鼓什么。
靳墨弹着烟灰,想了想,闷声道:“吕叔,你带技术科的人把那辆车勘查下,找找线索。”
“恩,好。”
看向大屏幕,只见那片附近有好几处居民住宅小区,如果逐一排查,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人力,突然,他发现有两个小区紧挨着津北路,问王珂:“上回在执行者信号源中断前,你划定的范围是哪里?”
王珂‘唔’了声,调出记录,他将红色圆圈画出的区域重叠在分布图上,恰好就是吉兴里和福乐里。
“你现在知道信号源大概的区域范围了,有没有法子用最快的速度锁定他。”
“有,但是他得上线。”
掐灭烟头,靳墨掏出手机,在帖子下面发帖道:艾特执行者,你脸上的伤处理好了吗?刚刚看到你仓皇而逃的模样,我就觉得可笑,执行者变成了逃命者。
呵,这一回,你该知道这场游戏的主宰是谁了吧?他们,我一定会保护好;而你,我一定会亲手逮捕归案,好自为之。执法者敬上。
发送后,靳墨拍了下王珂的肩膀,笑道:“接下来,我可就看你的表演了。”
王珂笑着打了个‘OK’的手势。
余光望向小办公室,白板前的那道身影不见了,他和杜竹交代了几句话后,就走了过去。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前方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全写满了字,箭头相连见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解说图。
而无数的资料和照片凌乱的摆放在茶几上,萧楠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双手撑着膝盖,认真仔细的翻看着资料。
她在思考。
所有的资料、照片、线索,再次在她的大脑里相互碰撞、相互填补、相互融合。
参与讨论、漫画预示、被引导、犯下第一起案件转变成后来的自行寻找猎物,视频影像,除了第一起,他略带着点惊慌,其他两起案件,他却是乐在其中,病态的兴奋,一步步升级,想到这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刚刚那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的车找到了,就在钱家附近。”靳墨凑过去,说。
萧楠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视线依旧盯着资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反应过来了,问:“你说什么?”
“萧医生,在你眼里,我的存在感真就那么低吗?”靳墨见她头也不抬,无奈的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萧楠‘唔’了声,“符合他的性格特征。”她起身走到白板前,看向靳墨分析道:“行动失败了,郭青的心里会充满愤怒和不甘,甚至会觉得失去了让人关注的资本。为了重新找回存在感,他会加速计划的进程,变本加厉,疯狂的寻求新的刺激,汽车停在钱家附近,只是想让我们误以他的目标没变。”
“按你的意思,下一个目标,他会在剩下的13个人里选?”
萧楠不确定的摇了下头。
她站在窗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远处的璀璨的灯光,随着天际放亮而熄灭。
看着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萧楠露出了笑意。
“靳先生,我知道了。”她转身说:“我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了,唔……”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靳墨早已不知所踪。
她第一反应看向大办公室,那道熟悉的背影坐在电脑前,轻轻走近,侧头望去,萧楠发现他竟然在玩扫雷游戏,唇角微勾,小声问道:“靳先生,想通了?”
“我要是想通了,就不会无聊的坐在这里玩游戏了。”靳墨侧身看向她。
‘叮咚……’电脑里跳出一个小对话框,点开后,靳墨意外的发现是执行者:既然你说自己是游戏的主宰,那就猜猜我下一个目标是谁?你还有二十五分钟。
祝你好远!
“靳队,信号源锁定,不过,他在移动。”王珂切换大屏幕画面。
没过一会儿,大屏幕上跳动的红点就消失了。
她见靳墨注视着白板上的照片,淡定道:“他会回到最初的那一起事件。”她用记号笔指着‘卢国良’的照片。
他看着她,来不及多想,带沈一杰等人冲向停车场。
汽车急速行驶,警笛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靳墨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可打了好几回,对方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难道真的出事了?他下意识的踩下油门。
赶到卢家楼下时,他们远远的看到楼道口围着好多人。
挤进人群,只见三个便衣警员瘫坐在地,萧楠上前检查,发现他们呼吸均匀,脉搏平稳,“只是昏睡了,应该是被人下药了。”
沈一杰匆匆跑来,“老大,卢国良没在家。”
环顾四周,靳墨却没看到汽车,利用通讯设备联系王珂:“你查下局里那辆22013的车,现在在哪儿。”
“是。”
“留两人在这儿照看,其他人跟我走。”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王珂汇到道:“靳队,车子在永德高架桥路口左拐进小路了,没有监控,我无法追踪。”
“你把那一片的区域图发我。”
“明白。”
窝在副驾驶座上,萧楠下意识的打开了论坛,每隔两三分钟就刷新一回,突然,一个标题为《龟兔赛跑,赢家永远都是兔子》,而发帖人就是执行者。
打开后,只有一个直播视频。
卢国良平躺在木板上,一道身影摘下连衣帽,拖着一根棒球棍,慢吞吞的靠近,大笑道:“审判又开始了!”
他的声音低沉怪异,一听就是被处理过的。
抡起木棍,重重的敲打在木板上,卢国良慌张的扭动着身子,“你,你是谁?想,想干什么,救命,救命啊?”
“叫啊,别停,接着叫。”执行者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笑道:“或许你叫着叫着,警察叔叔就来救你了。”
“疯子,你,你放开我。”卢国良挣扎着。
执行者缓缓挺直腰杆,扭动着脖子,抡起木棍,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呵,疯子?”他笑着点了几下头,“既然你叫我疯子,好,卢国良,那我就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话音落,执行者抡起木棍一通乱打,疼的卢国良连连求饶。
“知道疼了?你在打老人的时候,不是很骁勇吗?又打又踢的,啊。那个时候,有想过他们也会疼吗?”他用木棍支撑着身体,问道:“不知道什么叫尊老吗?啊!”
“我,我错了,其实,我也不想,只是,只是……”
“闭嘴!”执行者怒吼道:“是不是想说你老婆要跟你离婚,还给你戴了绿帽子。”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往旁边走了两步:“受了老婆气,你就可以把气撒在老人身上了吗?啊!该死!”
他抡起木棍悬在卢国良的‘命根子’上,“你说我这一棍子打下去,会不会断子绝孙啊?”
“不,不,不要,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缓缓放下木棍,执行者发出了低沉笑声:“错了?那是不是更应该接受惩罚!”说罢,他的力道突然改变,重重的打了下去。
“啊——”卢国良昏死了过去。
“警官先生,我说过,只给你二十五分钟,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找到我,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替社会清理垃圾了。”他掏出一把军刀,缓缓打开,吹着口哨,在卢国良的两只手腕上各划了一刀。
执行者坐在旁边,背对着镜头,翘着二郎腿,吹着口哨。
看着血液滴落在地,萧楠闷声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和靳墨对视了一眼,分析道:“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在视频里他不仅戴着面具,还变了声音,你不觉得画蛇添足了吗?”
“而且刚刚在‘审判’过程里,我从他的肢体、说话语气里读到了拘谨、犹豫、局促,和之前审判蓝正恩时所呈现出的模样,截然不同。”
耳机那头传来王珂的声音:“靳队,查到了,信号源在离国道六百米处的,废弃酒厂里,具体方位,我已经发到你手机里了。”
闭上眼,萧楠把审判的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审判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他没关掉信号源?故意拖延时间,吸引警力,可他的意图是什么?钱宇森?可他一直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又怎么?
她拨通了陈天的电话,问:“你马上确认下程商在不在家!”
“额?好。”
听着那头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和踹门的声音,然后是问话声,萧楠只听了个大概,最后,陈天才说:“程商溜了。”
“调头去钱家。”
她见靳墨疑惑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侧写重影吗?视频里的就是执行者的影子:程商。从车辆追踪到信号源的锁定,这一切都是在给郭青争取时间。”
打转方向盘,靳墨重新分配任务:“一杰,你带人继续前往酒厂。”侧目,他见萧楠并未挂断电话,命令道:“天儿,你带人立刻赶往钱宇森家。”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踩下油门,汽车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全力奔跑,左右摇晃间,超过了很多辆车。
车刚停下,他们就看到郭青扶着一个人走出楼道,靳墨掏出配枪,“不许动。”
缓缓靠近,谁知郭青将钱宇森当成了肉盾,直接推了过来,迅速钻进车里,逃了。
追逐大战瞬间上演,在交管部门的配合下,靳墨把郭青逼上了合顺高架桥,采用两面夹击法,成功的将他逼停了。
靳墨举着配枪,高声叫嚷道:“郭青,你已经没路可走了,投降吧!”
打开车门,郭青举起手,走了出来。
陈天等人冲上前,将他制服。
“靳队,程商也抓住了,卢国良还活着,已经送去医院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大伙兴奋了好一阵。
“收队!”
审讯室。
萧楠打量着郭青,尽管神色带着疲倦,但他的眼神很清亮,看上去很警惕,似乎他的防线已经建立好了。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他看向靳墨,竟然主动打招呼。
随着靳墨一句“姓名?”审问正式开始。
郭青摸了下脸上的伤,冷哼道:“我叫什么,今年几岁,身高多少,体重几何,家住哪里,你们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陈天拍桌子,怒吼道。
他并未理会陈天,看向靳墨,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又看了眼萧楠,冷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别整虚的,要不然,我会看不起你们的。”
陈天刚想发难,却被萧楠阻止了,她打量着郭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起身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该死,汪广成仗着自己有钱,酒后撞死人还理直气壮;马丽君破坏别人家庭,虐打女儿;蓝正恩,这些人里面,他是最该死的,颠倒还白,专门昧着良心,替有罪的人,辩护,他啊,竟然冤枉我奶奶碰瓷。”
萧楠站在他面前,平静的问道:“那些就是你执行私刑的理由吗?”
“对。”
“呵,真就那么简单吗?”她走到郭青身后,“被人关注的感觉,好吗?”
郭青微微一怔,他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可以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
看着他表情变得很有趣,从平静变得阴沉,嘴角带着笑意,眼里极快的闪过了一丝恐惧,可他掩饰的很好。
她看着他,萧楠心里明白,刚刚所有的细微表情,才是他真实的情绪反应。
见他不吭声,萧楠继续道:“你从小就被父母扔在老家,给奶奶照顾,虽然老人家对你很好,百般呵护,可怎么也比不上父母,我猜想,你小时候在和别的孩子玩耍时,一定老是被嘲笑,说一些难听的话,比如什么没父母管的野孩子;什么你父母不要你之类的话。”
“你渴望见到父母,可是他们总是不回家。你努力学习,想用优秀换取父母的注意,可惜失败了。”萧楠把手搭在郭青的肩膀上,故意停顿了下,笑道:“最终,你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打架、上课不专心、不写作业、考试作弊等等,坏孩子会做的,你一样一样的学着做,似乎这个办法很有效,你爸爸第一次打你,你非但没哭,反而很高兴。”
“不要,不要再说了。”郭青反感的捂住耳朵。
“漫画?应该是最能让你骄傲的一件事。”萧楠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抖,“我查过资料,你曾经多次因为画画得过大奖,你当年一门心思想考美院,可进了学校,你却发现很多东西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是,我原本以为画画是一件最美好的事,可,可是他逼我临摹,说是基础,我信了,尽心尽力的画着,学习其中的笔法,呵,后来,我才知道,他拿着我们的临摹画,以假当真,卖给富商们,谋取暴利。”郭青突然怒吼道:“我去找他理论,他竟然用毕业来威胁我。”
他双手紧握成拳,“我恨他们,毁了我所有的美好。”
“那天,奶奶出门是为了给我买薯片,因为她知道我不开心,想哄我。”郭青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哽咽道:“可,可她这一去就在也没回来,为什么,人都死了,蓝正恩还要污蔑她,往她身上泼脏水。”
“说吧,你是怎么杀他们?”
“我跟踪汪广成,发现另外两个跟着他,我就找了傅兰,想让她挡箭牌。”他停顿了下,继续道:“那天,我看道汪广成和几个人在酒店里吃饭,我就趁他上洗手间,假装打电话,故意当着他的面说有两男人一起在男厕所门口转悠,像是在找人寻仇。后来,为了躲人,汪广成就走进了德尔街,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白糖’,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陈天问道。
“找人买的。”
萧楠发现他神情犹豫了,问:“汪广成又怎么会突然冲马路,你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说:下面好冷,你可以下来陪我了!谁知他那么不经吓。”
“那马丽君呢?”
“我很早就开始收集她的资料,那晚,我一直跟着她,在没人的地方我就动手了……”郭青得意洋洋的讲述着作案过程。
靳墨问:“你和程商是怎么认识的?”
“在法院门口。”郭青坦言道:“他是第一个知道我就是执行者的人,也是他帮我找到那些人的资料。”
“在和林大厦,是他帮你的?”
“没错,那天,我约了他,是他先发现你们的。”他看向靳墨,“后来,你们找上门,我们就决定将计就计。”
萧楠问道:“老头是谁?”
她注视着他,等待着答案,可很显然,他在组织语言,神情出现了短暂的犹豫。
“什么老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青的否认,让她肯定他和老头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接着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把审问的流程走了一遍,走出审讯室,萧楠没有立刻会办公室,而是去见了程商,只问了一句:老头是谁。
他的回答显得诚恳,在回答‘不知道’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望着外头川流不息的车辆,看着郭青和程商被押走。
老头?萧楠心里默念: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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