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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如他,也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黑色幽默,他尝试着将行魂咒激发到最大的限度,然而白光仍旧像是失去了支撑,渐渐暗了下去。
霎时间紫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耀眼,而天罅之中也显现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影,看来白桑没有说错,缔天大军已然在天罅附近集结,只等两界界限彻底消除。
“到底怎么回事……”白秀脑中思绪飞转,然而它们紧紧胶结在一起,他理不出一丝线索,或许命运就是如此,绝望之际他想到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方法。
天下游魂万千,只要他施展出的搜魂咒足够强大,或许能将魂令咒扩散到更大的范围,只要其中有一个人知道,他就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他当即咬破手指,以血为墨,飞快在劫生盘上画出一个筮图,然后一掐法诀,轻轻点在图中。
“天玄地冥,引吾魂而行,疾!”
万千生灵命悬一线,念完咒语后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之前谢清苑所承受的那种期盼与绝望,不禁握紧了双手,他低声道,“求求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实话,他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求尽人事听天命,然而奇迹发生了,一行行血字出现在了石盘上,一个熟悉的人影也渐渐浮现在他眼前。
“哥,不知道你十年后你过得好不好,希望你能永远快乐……我骗了你,也对你隐瞒了很多,等你看到这封信,我想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如意……”白秀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怀疑过郑如意的动机,从未完全信任郑如意,可看到这个影像,他什么都明白了——游魂在此,便意味着郑如意不仅死了,连命魂也消散了。
在残影的支撑下,郑如意的声音飞快在他脑海里闪现:“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郑如心,有趣的是我也不是郑如意,但我们是真正的亲人,从出生开始咱俩的世界就只有彼此。
我们来自混沌之海,阴阳五行之神诞生的地方,那里还有无数来自不同世界的碎片,其中有一块叫‘九灵诛灭’。
在天地元灵的晕染下,它渐渐也有了灵气,礻将它偷了出来,用其中一半制造出了我,另一半则作为引发这场争斗的引子投入到了人间。
他们一直在缔天和修行者之间挑拨离间,为前者制作了《共工计划》,也为修行者们预设了反击之法,三十五年前白殊尝试着接近谢清苑并用她的力量让另外半颗‘种子’发了芽。
势均力敌的双方以死相拼,最终只会两败俱伤,礻的目的便达成了,事实上‘天’早就有了缺口,如果只靠你命魂中的九灵诛灭之力根本无法完全激活劫生盘关闭各界界限。
你可能已经延缓缔天大军的降临,但这正中礻下怀,只要等修行者也在天罅集结,那将谁也无法取胜,除了他们。
当然,这并非一个无解之局,只要将两片九灵诛灭的力量重新融合,就能将那个缺口堵住,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心里还有一个秘密。
礻以为他们操控着这一切,殊不知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下的棋子——蜉炁是蛰天的触角,蛰天又是缔天界的触角,谁都以为自己是养蚂蚁的人,可惜他们往往只是别人脚下的一只蚂蚁。
你能来到这里,想来白桑已经跟你说过五千年前的天罚之事,但他不知道五千年后它又将降临。
天下生灵无数,争斗永未停止,这终非天道所愿,于是它设置了一个局,将所有生命都置于这个局中,后面会如何发展,一切顺从自然。
九天诛灭便是它布下的引线,礻自诩天选者,殊不知早已入彀,天罚结束后或许世界将重新开始,或许它仍在原来的轨道上,不到最后永远没有答案。
但你不同,只要尘埃落定,必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如同当初的我一样,会被抹去所有的痕迹,因为我们的出现不符合‘逻辑’——我们是这个特意创造出来、阶段性世界的触角,一旦它不存在,我们也将消亡。”
白秀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郑如意托方悬翦告诉他的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郑如意的残影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这个真相,也曾为此感到迷茫、痛苦,但我心里很清楚,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我也设计了一个计划,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我暗中附和修行界的补天计划,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有我的功劳,至于我的那个计划,我们都应该感到庆幸,没有人察觉到我的举动。
那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们的生命起于九灵诛灭,永远无法与它分离,但九灵诛灭的力量除去本源元灵,大部分可以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你应该发现了吧,你与劫生盘有所感应却无法完全激活它,因为我将你命魂之中的九灵诛灭灵力移植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将代替你成为激活劫生盘最关键的一环。
我那一半也是如此,它们全部被转移到了那个人身上,尽管我因此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但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命运总不可能那么容易便宜我们。
等那个人被天道清除,你将瞒过它、瞒过所有人活下来,成为天道控制之外的‘永恒者’,那是连礻都无法企及的奇迹,也是我渴望的自由。”
“……”白秀沉默地听它说着郑如意的心声,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茫然,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在为自己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感到困惑,可现在得到的答案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获取激活劫生盘的方法,彻底开启各界界限,虽然刚刚他的行动暂缓了缺口的扩大,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
无论如何,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给予了他所有辛酸苦辣、悲欢离合的世界毁于一旦,更何况就像白桑说的,他的爱人、朋友都在他的身后,他已经退无可退。
于是白秀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郑如意的话上,显而易见他马上就要说到关键之处。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九灵诛灭灵力的宿主,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十年前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当时我通过李三才认识了一个叫曲小雯的女人,她被天煞灵附体,感天而孕,克死了所有的亲人,她的孩子将是转移九灵诛灭最好的宿体。
但我没有这么做,在确定人选之时我让鬼王司命占了一卦,他说这个孩子或许是方心的转世,我知道你深爱着她,如果我真选择她做九灵诛灭的宿主,最后肯定会害死你。
所以我换了人选,那个小女孩你也认识,当初在慧山别苑我们都见过她,她从出生开始便被阴灵侵染,虽不及曲小雯的孩子适合移植九灵诛灭灵力,却也未必会失败。
事实上我成功,在你灵体与身体分离的那段时间,我将你命魂之中的九灵诛灭灵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是调取她体内九灵诛灭灵力的法诀,只需片刻所有纷争都将尘埃落定,我知道哪怕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都不愿意看着她死去,所以我才在这关键时刻告诉你真相。
你大概会怪我吧,但我必须得这么做,反正别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残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渐渐变得模糊,白秀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当然知道郑如意最后选的人是谁,可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也无法责怪郑如意,因为郑如意所做一起都是为了他,只是郑如意预料到了将来的一切,却独独没有料到他最后爱上了向云生。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名为命运的那把刀也再次被他握在手里,然后刀刃对准了他深爱的那个人。
“用一个人的性命换所有人活下来的机会,值得吗?”当然值得,可这本应是他的结局。
他抬头凝视着天空,白光消退后那道好似裂缝一样的天罅渐渐变得稀薄,黑压压的人影慢慢透了过来——缔天大军从天而降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低了低头,将手轻轻覆在劫生盘上唯一空着的凹槽上,此时此刻那里果然盘踞着一股力量,他仿佛感受到了向云生的气息,耳边也响起了她满怀喜悦和向往的呢喃。
“我们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圈子好不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别无所求。”
“我们找一个和这里一样漂亮的地方安家,我做饭、你洗碗,你煮茶、我种花,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带他们周游世界,看看以前不曾看过的风光……”
“云生。”
白秀摩挲着手上的血痕,心里渐渐趋于平静,眼中也再无迟疑,轻声道:“我认输,你赢了。”
虚无中隐隐传来一阵诡笑。
几乎就在同时,他脚下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血色光芒,顷刻间将他和周围的一切吞噬,紧接着整个巨石颤动着缓缓朝那天中巨罅飞去。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团烈焰撞在缺口中,火光飞快蔓延开来,烧红了大半天空。
很快,世界重新归于宁静。
乌云被拨开,一缕阳光终于穿破地平线,将它的光芒洒向人间,一切如旧,谁也不知道某一个角落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只有那朝霞艳丽无比,久久不愿散去。
三天后,鸿蒙外镇。
向云生看着天边烧了足足好几天的霞光,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烦闷,她放下手中的菜篮,趴在窗口抱怨:“‘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肯定要下大雨了……”
她走出房间,将刚刚晾晒的衣服挂到了屋檐之下。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等白秀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跟他分享分享这几天的心得。
一想到白秀,刚刚的兴致瞬间烟消云散,她放下衣服,仍是抬头看着无比绚烂的天空,喃喃道:“傻瓜,我又不会真生你气,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一看,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从房间里窜了出来,一溜烟消失在院子墙头上。
“又偷吃!”她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却发现篮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少,相反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灯。
那是一盏非常小巧的油灯,灯身上全是裂痕,灯盏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抹轻飘飘、孤零零的火光,等她走过去,小小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她本来觉得奇怪,但鬼使神差地一股无名的心绪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将这盏灯捧到怀里,向云生紧紧抱住它,不知怎么地泪水突然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