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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6月22日,星期六,华夏申城,徐汇区,迎客来饭店,一剪梅包厢内。
三张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桌子上面也各自摆了十道凉菜。包厢里面的说笑声此起彼伏,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突然,包厢的门开了下来,一个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年轻人,边叫着人,边给坐着的人打着招呼。
年轻人便是应昊,今天是应家请客的日子。
整个包厢里面,都是在应母生病期间帮过应家忙的人。
哪怕只到医院去看了一下的,应父也给请过来了。
打完招呼的应昊,在坐到主桌那个空着的位子上后,便朝站在包厢里面的服务员喊道:“上菜。”
说完这句话,应昊就朝坐在他身边的应天实埋怨道:“爸,我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吗?”
应天实呵呵一笑:“他们都说等你,我也没法啊。”
“是啊,小昊,这会儿还早,等会儿又没事。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坐在应昊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应昊脸上也满是笑容:“小姨你太客气了。”
中年妇女是应母的三妹,也就是应昊的小姨张翠萍。
跟应天实兄弟三人不同,应母家是兄妹四人。
只是应昊的舅舅在燕京定居了,外公外婆也在那边养老,所以并没有来。
应昊的母亲张亚萍是老三,刚刚跟应昊说话的张翠萍是老四。
“行了,都别多说了,吃饭,吃饭。”就在这时,坐在张翠萍身边的女人开口说道。
这个说话的是应昊的姨妈张秀萍。
坐在主桌上的,便是应昊一家,张秀萍以及张翠萍一家。
按理说应该是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小孩坐一桌的。
可是应父的那些朋友,说今天是庆祝的日子,让应父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更好,在几番推辞之下,应父也就没有再坚持。
张秀萍跟她丈夫都在一家国企里面上班,工资不是很高,但是福利很好。按照2002年的生活水平,完全可以评得上小康之家。
而张翠萍跟她丈夫,与应天实还有张亚萍一样,都是工人,一年下来也就够吃够花,存不了几个钱。
三家人里面,顶张秀萍家的条件最好。
虽说今天请客,张翠萍跟张秀萍两家人都请了,但应昊心里实际上是不想请张秀萍一家的。
因为张秀萍一家也就在应母住院的时候去看了一次,其他啥也没做。
而张翠萍一家,条件虽然没有张秀萍家好,却借了两万块钱给张亚萍看病。
如果现在张秀萍跟张亚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应昊倒不会对张秀萍有任何意见。
朋友之间,愿意帮忙是人情,不愿意帮忙是本分。
但是自家人就不一样了,自家人有能力帮却不帮的,那就是没人性。
这也是应昊对应天翔还有应天明两家人极度厌恶的原因,跟他们比起来,张秀萍起码还知道去医院看一下,而他们两家连看都没去看一下。
可应父做主要请张秀萍一家,应昊也就没有多说啥。
只是,想让应昊给张秀萍好脸色,应昊还真给不出来。
倒不是说应昊意气用事,只是人到中年,对很多东西都十分看重。
最为重要的便是亲情,应昊恰恰是一个心理年龄达到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
桌子上的气氛陡然就变得有些尴尬,所幸的是,有张翠萍坐在这个桌子上,见侄子对大姐好像有些不待见,她连忙开口说道:“是啊,吃饭,吃饭。”
既然张翠萍在中间插科打诨,应昊自然不会一直给张秀萍摆脸色,也跟着招呼起桌子小姨夫唐先登以及两个表弟吃菜。
应天实知道应昊心里对张秀萍有意见,见应昊不搭理张秀萍,只能由他开口来招呼了。
只见应天实拿起桌子上还没有拆开的酒盒子,三两下就把盒子给拆了下来,然后打开酒瓶盖,朝应昊的大姨夫胡建才说道:“姐夫,来,我给你满上。”
“我过会儿还有事,就不喝酒了。”胡建才却是直接拒绝了应天实。
应天实还想劝一下,就听到张秀萍说道:“我们待会儿还得去别的场子,建才现在喝了的话,待会儿就喝不了了。”
应天实只觉得尴尬无比,讪讪的坐了下来。
在招呼着小姨夫唐先登跟两个表弟妹吃菜的应昊,听到张秀萍的话后,瞥了他们两个人一眼,也没说话。
应昊知道唐先登是不喝酒的,也知道胡建才很能喝。两斤白酒可能喝不到,但是一斤半肯定是没问题的。
应天实的酒量也很小,就几钱。
整个桌子上就他们两个人喝酒,应天实是不可能一直劝胡建才酒的,那么胡建才喝多喝少完全是自己决定。现在连意思都不愿意意思一下,很明显是不给面子了。
可看到坐在应天实身边的张亚萍,应昊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张翠萍跟唐先登自然也感觉到了大姐跟姐夫两个人跟应昊一家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里面做和事佬。
他们这一桌的气氛虽然不是很热烈,但是也还算马马虎虎。
但是,很快,张秀萍的一句话,就让桌子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天实,不是我说你,庆祝就庆祝,为什么非要到迎客来呢?迎客来这一顿吃下来得花多少钱?你们条件本身就不好,亚萍生病又欠了一屁股债,这硬打肿脸充胖子有意义么?”
张秀萍的声音并不小,坐在他们旁边的那桌人也听到了。
旁边那桌都是应父的朋友,在听到张秀萍的话后,那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就陡然的热闹起来,仿佛没有听到张秀萍的话一样。
主桌上,张秀萍的话刚刚说完,胡建才也跟着开了口:“就是呀,连酒都是买的五百块一瓶的茅台。我看你们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啊,那当初怎么还要找我们借钱?”
“这,这些都是小昊安排的。”老实的应天实,被大姨子大姨夫这么一说,直接就把儿子推了出去。
这下子,应昊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秀萍就劈头盖脸的教训起应昊来:“小昊,我知道你现在出来工作了,一年也能赚得到点钱。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啊!你妈生病借的钱你要还吧?你将来结婚要买房子吧?这些都是钱,你不存钱,难道还想着以后也问人借钱吗?像你这个样子,谁敢借钱给你呀!”
听上去张秀萍说出的话好像是在关心应昊,可是应昊心里很清楚,张秀萍话里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以后你别找我们借钱,我们可不敢借钱给你。
坐在桌子上的唐先登张翠萍夫妇,这会儿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大姐跟大姐夫好像有些针对二姐夫他们呢。
只是再想想,大姐说的话好像也是有点道理。
他们两个人普通工人,本本分分的干了一辈子活,哪能听出来张秀萍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被应天实推出来的应昊,眯着眼睛看向胡建才跟张秀萍夫妻二人:“姨父,我可没花你一分钱。这些钱都是我赚的,为什么不能花?而且,你们又没借钱给我妈看病,现在来扯这事干什么?”
“姨妈你也放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来操心。而且,我这辈子都不会找你们借钱。你们的钱,我也不敢借。万一你到时候还要跟我收利息,我可给不起。”
应昊这满是嘲讽的话语一说,胡建才跟张秀萍两个人顿时炸毛了。
不过相比张秀萍跟应昊家的关系,胡建才远了一些,所以,是由张秀萍开口的。
“小昊,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找我们借钱我们会收你利息?什么叫你不需要我操心?我一个长辈,说你两句还说不得吗?”张秀萍这会儿的声音,已经跟泼妇骂街没有区别了,整个包厢里面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连端着菜走进来的服务员,都愣在了门口不动。
“大姐,你先坐下。这么多人呢,今天是庆祝二姐身体康复的日子,还有外人在呢,小昊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跟他计较什么东西。”张翠萍没想到从小到大都什么乖巧的侄子,竟然会那么反驳自己的大姐,连忙站起身一边在张秀萍耳边劝着,一边想把张秀萍拉着坐下来。
唐先登也直给应昊打着眼色:“小昊,快给你姨妈道歉。”
唐先登这会儿心里也叫苦不迭,他本以为应天实跟张亚萍两个人会开口,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就任由应昊跟张秀萍闹。
那么站在中间的他,也只能站出来做和事佬了。
这边张翠萍跟唐先登两个人在劝着,胡建才也站了起来,生气看向应天实:“天实,你们就这样教儿子的?他刚刚说的什么话你们听到了吗?”
谁知道应昊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姨父,说话归说话,可别指着人啊。那可是对人的不尊重,作为长辈,你应该懂这个道理的。”
本来应昊就不待见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还这么作,应昊自然是不会给他们面子。
如果他们两个安分的吃完这顿饭,应昊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胡建才不给应天实面子,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应昊心里别提有多气了。
再想到他们夫妻二人说的那些话,应昊也懒得忍下去。
好心好意的请你们吃饭,好酒好菜的供着,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一直哔哔,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建才顿时气得发抖:“你,你,你很好!秀萍,我们走,这个饭我们不吃了!”
“说的好像我求你们来吃一样!本来我还以为你们会要点脸说今天有事不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来。难道我爸没有告诉你们今天是请在我妈生病的时候帮过我家的人吗?真不知道作为我妈的姐姐,你有什么脸来!”应昊又在补着刀。
应昊心里很清楚,自己母亲到现在都没开口,那说明她不反对自己这样。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啥好顾忌的。对唐先登他们一家该客气,跟胡建才他们就没必要了。
反正已经跟父亲那边两个兄弟都撕破脸了,再跟母亲姐姐家撕破脸又能怎么样。
最多就是今天是当着外人的面,有些丢人罢了。
可是他们都不怕丢人,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应昊这句话说出来,就算是胡建才跟张秀萍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留下来了。
只见胡建才跟张秀萍两个人,气呼呼的从一剪梅包厢里面走了出去。
“各位叔伯,大妈婶婶,本来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这杯酒当我向你们赔罪,现在碍眼的人已经走了,你们别客气,吃好喝好啊。”等两个人走了,应昊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然后站起身,给包厢里面另外两桌人打了个招呼,一口将半杯白酒喝了下去。
应昊原本是不想喝酒的,现在闹得这个样子,不喝酒打下宾客的招呼是不行了。
见应昊一下子喝了半杯白酒,那些已经在心里打着退堂鼓的宾客们,齐声叫好,纷纷回了一下应昊,又各自吃喝起来。
一下子喝完半杯白酒的应昊坐下后,看向表情有些尴尬的唐先登跟张翠萍:“小姨父,小姨,你们别介意啊。我最近情绪有些暴躁,没吓到你们吧?”
“没有,就是小昊,你刚刚那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啊?还有,二姐,二姐夫,你们刚刚也不说句话。现在好了,你们以后跟大姐他们怎么处?”张翠萍摇了摇手,先是说了一下应昊,然后又埋怨起应天实跟张亚萍。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张亚萍这会儿才开口说道:“小昊是我儿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姐早就不把我当妹妹了,我为什么还要把她当姐姐?”
“得,你们都厉害。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只要到时候爸妈问起来你有话说,我随便你。”张翠萍听到应母的话后,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