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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玮被叫去问话一事, 很快就在行政部掀起风浪,日常工作虽然照样进行, 可是人心浮动却很厉害。
无论是论坛上还是私下里, 大家都在揣测风向。
有人说, 尤经理准备去新酒店任职,就是知道这里捅出篓子了,想趁要建造新酒店的事让自己脱身。
有人说,现在别说去新酒店了,这样调查问话的结果, 很可能连现在的职位都不保。
有人更拿出了过去行内的一些案例给大家看, 称某某酒店就曾内部调查出利用职务之便而给自己捞好处的消息,该管理层后来还被全行通报。
还有人说, 这只是例行调查问话,有可能是杀一儆百,也有可能是吓唬一下大家,调查结果多半会不了了之, 而且一旦调查过这次证实尤经理的清白, 以后就很难再找理由调查她了。
第二天, 尤玮的办公室也被陈翀手下的人带走了相关工作文件,电脑也被送去技术部, 令陈翀惊讶的是,行政部上下都很配合, 并没有人出面阻止干预。
技术部和调查小组也连夜加班, 结果第一遍粗略检查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文件。
至于娄副总那边, 由于职位的悬殊,娄副总也接受了调查,但相比尤玮遇到的要礼貌得多,甚至于那样的调查还显得过于浮于表面,并没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尤玮后来从十八楼的娄副总秘书口中得知,是陈笑请秘书给带的话。
陈笑很担心,他认为陈翀就是来针对尤玮的,非要查出点东西不可,就算查不出来也要捏造一些出来,至于调查娄副总和顾丞那都是表面功夫,根本没想动他们。
但尤玮知道并非如此。
要不是尤玮之前见过张立民,明白了张立民的用意,她恐怕也会这么想。
事实上,张立民就是要隔山打牛,借刀杀人,只有把她逼到那个份上,她为了自保就不得不泼脏水给其他人,亲自捏造其他人的证据。
洞悉到这一步,尤玮淡定极了。
敌人那边已经摆明居马,告诉她,他们的底牌有多牛逼,一对王四个二,而她手里全是小屁牌。
可是张立民忽略了一件事,只要她用小屁牌打乱他的节奏,逼他提早拿出一对王四个二,他的牌局就会被拆散,接下来就是她说了算了。
尤玮的第一张牌,是娄小轩。
娄小轩也被陈翀叫去问话了,娄小轩还提到了很多在工作当中,行政部和企划部对着干的细节,但这些都是工作流上互相推卸责任的常态,换做任何两个有利害关系的部门都会这样甩锅。
娄小轩处处表现出想趁机落井下石,送尤玮一程的模样。
虽然娄小轩摆明了立场,这些东西却不是陈翀要的。
可是为了进一步逼迫尤玮,陈翀还是把娄小轩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尤玮听。
尤玮听了,只是笑道:“我和娄经理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我公私不分,因私害公,她又何尝不是夹带私人恩怨,利用公事来打击我呢?”
尤玮都这么说了,陈翀自然要问:“怎么讲?”
尤玮笑着反问:“陈特助做资料准备这么详细,不会不知道我和崔圳是青梅竹马吧?”
陈翀说:“哦,这些啊,我也八卦过一点,知道一些,不过崔经理和娄经理现在夫妻恩爱,尤经理你又没有介入他们的婚姻,娄经理何必因为这个针对你?”
尤玮又是一个反问句:“如果陈特助你的妻子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蓝颜知己,你们还要在工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更身处两个会产生利益冲突的部门,请问你能容忍么?无论男女,对这样的关系都是很小气的。”
陈翀眯了眯眼:“就因为这个?”
尤玮故作沉吟的说:“哦,好像还有我和娄经理的父亲娄副总的关系吧,娄副总是我的老师,但他对我实在太好了,栽培我四年,让我处处都把娄经理比下去,外面的人还都在说我将来会成为娄家的女主人,呵呵,我猜娄经理也不希望有一天要叫我一声妈妈,所以平日里没少表现对我的厌恶态度,做给娄副总看。”
听到这里,陈翀问:“那尤经理和娄副总到底有没有超出上下属的关系呢?”
尤玮:“当然没有,我对照顾老人家没有兴趣,这不过是娄经理臆想出来的东西,还有她因为我和崔圳的关系一直吃着闷亏,想借题发挥吧。”
到此,尤玮又反问陈翀:“对了,陈特助,你请我来要调查的不是我和顾总的关系吗,怎么绕了一圈又问到这里了?”
陈翀说:“哦,是啊,希望尤经理能多体谅,现在上头主要是想知道尤经理有没有利用这层关系,公器私用,给自己的部门开后门,所以相关的事,照理我们都是要问的。”
尤玮表现得果然很体谅,点点头,还露出一副帮陈翀想办法的诚恳模样,说:“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来说,陈特助你的工作量也确实不小,真是辛苦了。不过,如果你的调查方向是我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公器私用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扩大一点调查面,这样也许会有其他意外收获。”
陈翀一怔,很快问:“尤经理的意思是?”
尤玮笑着拿起面前的纸和笔,很快在上面画了个关系图,还指给陈翀看:“你看,我和娄副总是上下属的关系,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娄经理是娄副总的亲生女儿,娄经理一直以为我是她未来后妈的人选,娄经理又是崔经理的妻子,崔经理是我的竹马,而我和顾总是前任关系……哎呀,按照这个关系谱来看,你可能要找他们每一个人问话才行,也许他们会给你你一些和我不一样的答案呢?”
尤玮将那张纸摊开在陈翀面前,放下笔,接着说:“我很明白集团不希望各部门的管理层有这么多私人关系,如果一定要从根上完全杜绝,以我为中心的这些人最好都开除,哦,当然,我肯定也不能留。这样一来才能彻底清除隐患,不是么?”
尤玮和娄小轩在调查的时候互相咬了对方一口,这个消息很快在底下传开。
行政部的人骂企划部不是东西,竟然趁火打劫,难道看不清大家是一损俱损的关系吗?
企划部的人也反过来说行政部不是东西,自己有事就担着吧,竟然还想把别人一起拉下水!
行政部和企划部很快就出现了今年第一次剧烈争执,在办公区闹得很大,直到娄副总和陈翀过来阻止,众人才熄火儿。
陈翀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必须要上报给高层。
耀威集团两大部门彼此不和早就是沉珂了,这对高层们来说,是利于管理的局面,就像是古代朝堂上文臣武将斗争不息一样,只有如此皇上才坐得稳,要是文臣武将连成一气,皇上岂能睡得着觉?
高层们也在考虑,要是拿走尤玮这个钉子,将来无论是谁坐上来,行政部都不会像过去那样有声势,陈笑是目前比较合适的人选,可是陈笑是绝对压不住娄小轩的气焰的,一旦尤玮走了,娄小轩更加会仗着娄副总是她亲生父亲,崔圳是她丈夫而独大,那耀威酒店岂不就成了娄家父女和女婿的天下了?
这尤玮啊还真不能轻易拔掉,这根钉子就得钉在这三人中间。
……
上头很快示意陈翀,不要浪费时间在尤玮和娄小轩的矛盾上,一定要逼迫尤玮说出一些不利于娄副总的事。
有的高层希望,一年之内请娄副总走人,派一个和两大部门主管没有关系的副总下来,或者把尤玮提拔上去。
陈翀接到指令觉得奇怪,又跟传话的人确认了一次,现在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已经摘除了顾丞,只盯着尤玮和娄副总?
传话的人说,上头没有提过顾总的名字,照做就是了。
陈翀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直到陈翀身边的人提醒他,听说顾总和现任CEO秦辉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了,看来这个人是不能碰。
陈翀一听,心里盗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丞的助手苏一淳出现在陈翀面前。
苏一淳只有一句话:“我们顾总想见见尤经理。”
陈翀先是一愣了,转而说:“这好像不太合规矩。”
苏一淳说:“尤经理现在只是接受内部调查,并不是□□,陈特助,你也没有资格替她过滤访客名单,如果你的职权不足以拿这个主意,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请示你的领导,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
苏一淳说话不卑不亢,理直气壮,一副料准了就算陈翀请示,上头也不会阻拦的模样,陈翀心里反倒没底了。
陈翀很快就想到顾丞和秦辉的关系,之前在高层们的会议上,陈翀作为助手也陪同出席,他也是亲眼见到几位高层对顾丞礼遇有加的态度。
这个节骨眼,顾丞要见尤玮,恐怕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人交情,或者这两人真的旧情复炽了?
可就算是真的,他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就算他把这事报上去,没准到了秦辉那里也只会认为这是正常的风花雪月,无伤大雅?
总之到了这一刻,整个风向都变了,陈翀这个调查员的位子一下子就变得不上不下。
就这样,陈翀同意了顾丞和尤玮的见面,但陈翀的意思是,他也要在场。
顾丞那边没有异议。
陈澄不敢耽搁,很快安排两人见面。
顾丞进门时,尤玮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听到动静,她回过身,看到顾丞,以及旁边那个鬼鬼祟祟的陈翀。
尤玮的目光只在陈翀身上停留了半秒,就对顾丞露出微笑。
“顾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翀站的地方看不到顾丞的表情,他能观察到的,不过就是这个男人站得很笔直,虽没说话存在感却很强。
顾丞定了两秒,突然迈开长腿,走过去。
陈翀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然后,屋里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陈特助不是还有事要忙?”
陈翀一愣,立刻说:“对对,我,那我先去忙我的……两位慢慢谈。”
陈翀很快走了。
顾丞这才看向尤玮,低叹一声:“还以为你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人也会瘦。”
尤玮挑了下眉:“我没瘦么,那我的气色怎么样。”
一秒的停顿,顾丞说:“很好。”
尤玮笑了,很满意:“你来看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
顾丞却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拜读你的小学作文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
小学作文?
尤玮眨了下眼,脑海中飞快的翻查着。
哦,她想起来了,那天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何静生和秦辉,这两人向顾丞表现出拉拢之意,这件事之后,何静生就约了她见面。
思及此,尤玮不动声色地说:“记得,怎么?”
只听顾丞淡淡道:“我同意了。”
尤玮又挑了下眉,心里有些诧异,但面上却没露出来。
然后,她问:“因为我?”
顾丞:“不全是。但我不反对你这么理解。”
尤玮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沉默。
顾丞没躲没闪,任由她看。
在这样短短的对视中,尤玮想了很多,情绪也有起伏,但她都掩饰的很好。
她在想,顾丞迈出这一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等于一脚踩进了烂泥潭里,以后要抽身就难了。
他这是在救她,也是在捆绑她。
这个情她该怎么还?
事实上,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别的男人,她会认为这是一种绑架,她会感谢,也会计较。
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顾丞。
她无法计较。
那么如果不计较,她又该怎么感谢呢,对他坦白一点,然后再考虑拿出自己的第二张牌?
想到这里,尤玮轻叹了一声,忽然抬起手,轻轻捏住顾丞的领带。
她这一动,顾丞的身体几不可见的轻轻一震。
尤玮一边帮顾丞调节领带,一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条领带和这件衬衫配色有点不搭,还不如不系。”
顾丞仿佛笑了一下,说:“那就不系了吧。”
尤玮手上一顿,紧接着,那条领带就被解开了。
她将领带从领子上退下来,挂到自己勃颈上,又去给他整理衬衫领子。
尤玮又一次开口:“顾丞,你想不想知道四年前为什么我会突然选择回来?”
顾丞一怔,眉头微微皱起:“你肯说了?”
尤玮“嗯”了一声:“我那时候接到过一个女人的电话,后来她还约我见面,是她让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我也找人帮忙调查过她。这个女人,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顾丞没有接话,他只是定定的望住尤玮。
这完全是他没想过的答案。
他心里或多或少受到震动。
尤玮垂下眼睛,低声道:“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我知道如果那件事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那么做,那么选。有些心结,它系上的时候就是个死结,要打开就得用极端的办法,所以我愿意放下计较,我也愿意体谅你,原谅你。可这些‘愿意’,是需要时间的,我用了四年让自己学会。这并不是我无可奈何,没办法之下才做的决定,而是因为我的在乎大于计较,因为我知道你我之间还有可能,还因为我现在更看重的是咱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