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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连日半寒半暖的阴雨，淅淅沙沙，绵绵不绝，打湿了青石板的街道，与所有的黛瓦白墙，绿树间鸟声欢快清亮，屋檐下燕子低回飞来飞去，整个苏州府被浸润在花柳初发，却又阴云轻薄的潮湿之中。
镇北侯还要去趟扬州卫大营，李小仟听闻之后，便悄悄地与镇北侯讲，她来到江南道之后，还没怎么出去溜达过，如今很快要回大都，惦记着扬州府风物繁盛，壮观异彩，想再细细游玩一番，恳请镇北侯将她捎带上，一道前往，并保证绝不会坏镇北侯的公务。
是啊，怎么会呢，她只是要去看刑莲湖而已。
禁不住她撒娇卖萌的三言两语，镇北侯就答应了下来。
是日，李小仟与之风之萧改成男装，笑靥如花地跟在镇北侯身后，又通知顾佶跟上，另外有韩怀溪点了五十名白起卫随行。
快马疾行，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扬州府之后便分成两路，镇北侯自去扬州卫大营，李小仟则落脚在扬州府的一家客栈之中。
午后游了瘦西湖，等暮色渐临，李小仟这才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赞叹此地民生安乐，可见府治的功劳。
之风不要太了解，当下看了眼顾佶，可顾佶似乎没怎么明白。
无奈，之风只得自己出马：“奶奶，我尝听顾大人说，扬州府是整个淮南道的治所，有好几个要紧的衙门都在这城里头，是不是啊顾大人？”
顾佶忙笑道：“郡主自然是知道的，可不止一个，比如盐铁转运使衙门，哦，刑大人就在这扬州城里头。”
李小仟道：“这么巧？原来刑大人就在附近办公么。只是不知刑大人眼下可有空，不然倒是请刑大人吃顿便饭，也甚好。”
顾佶这几个月没在刑莲湖身边，遂道：“却是不知，大人他一般在转运使衙门处理公务，听说也经常会出去办事，也有推脱不了的应酬。下官这就过去请请看，若是大人在衙门里，想必定会前来的。”
李小仟听得应酬两个字，当下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这扬州府春风十里……
于是眼珠子一转：“我又没什么事，不如与顾大人一起过去瞧瞧，反正现在这样也没人认得出我来。”
说起来李小仟就难免得意，觉得恢复了半成的自由自在，她眼下改扮成一名丫鬟，面上还覆着一方手帕当面巾，有种无官一身轻的感觉。
而其他人也都是便装出行，也都穿着平民的布衣布衫。
作为刑莲湖的亲信，顾佶已经心里相当有数了，刑莲湖在镇北侯军中服过役，又是太子殿下的左卫率，李小仟与刑莲歌又是打小的交情，说狐朋狗友都不为过。因而两人之间渊源极深，刑莲湖对李小仟不仅是职责所在，又兼顾世交之情，李小仟这样突然上门相请，他未必会恼。
而且眼下，顾佶看了“便装”的李小仟一眼，为遮掩身份，这位颜色倾城的郡主娘娘梳着一个最最简单的随云髻，上头乌漆漆光溜溜地，一枝钗环都没有，甚至连朵花都没簪，好像很省又很舍不得的样子。
且她面上还挂着面巾，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问哪个粗使丫鬟借的蜜合色细棉褂子，整个人不鲜亮也不暗沉，然而正因如此才更加不显，很容易被人疏忽。
这样，谁还能认得出来？！
顾佶思罢，遂领着李小仟前往盐铁转运使衙门，到了附近，顾佶便让白起卫散开，在衙门四周保护，他只领着李小仟、之风之萧与韩怀溪进去，只报说齐国公府来了人，是给刑大人送信的。
却不想又听说刑莲湖并不在议事堂，而是在衙门后面他平时休息的书房里头会客。
李小仟坐不住，没等接待的人招呼，便让来过此地的之萧带着她在院子里溜达，好奇地左看右看，可她到底一片女儿家心思，很快摸去了刑莲湖的小厨房。
小厨房倒是很干净，灶旁柴禾齐全，锅碗瓢盆也不曾沾什么灰，可意外的是没有半点烟火气。
李小仟有些疑惑，这个点不应该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吗？为何却连半个厨娘的影子也没有？
扭头遂问之萧刑莲湖平时在哪里用晚膳，由谁来做，之萧却道刑莲湖平时极少开火灶，十日之中有半数以上都在衙门里与盐铁转运使萧烨一起用饭的。
李小仟低头想了想，调皮地一笑坏主意上来，于是招呼之萧开了炉子烧水。
之萧笑道：“这得多久才得好？还不如用大锅烧呢。”
说罢捋胳膊挽袖子，利落地自水缸里舀水下锅，然后去灶后生起火来，灶膛一片红光，须臾，半锅水便滚了。
李小仟乐了，遂不耻下问，在之萧的指点下愉快地沏茶，却不想身后有脚步声进来，且突兀地有女声问道：“总算有人了，快给大人上壶茶，赶紧的。”
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语气却又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与矜傲，隐隐地有自上而下执事般的咄咄逼人。
李小仟奇怪地回过身去，那少女方看清了她：“咦，你这人好奇怪，带着面巾做什么？”
之萧眉头一皱，就要发声呵斥，便不想李小仟使了个眼神，应急之下含笑道：“季节交替，有些咳嗽。”
又无意停留在这个焦点上，于是立刻切换话题道：“茶已经好了，正要给大人送过去呢。”
晓得了李小仟不想暴露身份，之萧忙垂下脸来，她不敢误事。
李小仟细看那女孩子生得有点吊梢眼，眼风带着机灵，冷着一张脸，仿佛人家欠了她十万八万两似地，竟是萧家大姑娘萧灵雨身边的丫鬟絮风。
李小仟之所以记得她，却是因为这个絮风在洛郡的金谷园里头袭击过她，想拉掉她的幂罗，却被之风打飞了出去。
这个目中无人的絮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她想明白，絮风也早将李小仟与之萧两人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是个不起眼的丫鬟之后，移目觑向被冷落在一旁的火炉，再瞅了两眼蒸汽还在往外扑溢的大灶，不由得愕然之下暗嘲粗鄙，这世上还有烹茶用大锅煮的？
真是半点风雅都不懂！
又看着李小仟已经装上托盘的茶壶与茶盏，上前揭开茶壶检视了一番，不由得拧眉道：“你是新来的？”
李小仟点点头，今天确实头一天来，而且烹茶什么地，她也的确不是熟练工。
絮风见她有些不好意思，遂道：“怪道呢！罢了，你且随我来。”
说着，往茶盘上又添两个茶盏，又侧过脸来冷淡地对之萧道：“你就不必跟来了。”
之所以选李小仟，并不是出于赏识，而是因为相形之下，絮风觉得之萧态度更加不好，并且长得精悍，眼神有些冷，无端令絮风记起某些难堪的经历。
之萧喉咙哽了哽，包子脸鼓了鼓，真想一巴掌将她拍死在墙上怎么办？！
收到李小仟一个安抚与制止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地原地站着，目送她们离去。 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