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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婳等送走赵怀琰后,才独自坐在了院外凉亭里默默出神。
墨风跟杨妈妈远远看着,有些担心:“妈妈去替小姐拿披风来。”
杨妈妈知道她有话要跟小姐说,也识趣的应声退下了。
墨风看着人走后,这才上前,看着衣着单薄的林锦婳,轻声道:“小姐,茶凉了,奴婢去替您换一盏热的。”
林锦婳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阴云密布,好似风雨欲来,听到她的话,浅浅一笑:“好。”
墨风见她肯说话,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道:“奴婢多嘴一句,德妃娘娘毕竟在宫中这么多年,所培植的势力不少,能跋扈嚣张这么多年,更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的宠爱,往后去,您可还要小心些。”
“我明白。”林锦婳怎么会不明白,她都活了两辈子了。
顿了顿,才看向墨风:“之前让你囤药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墨风见她主动问话,浅笑:“已经办妥了,而且给各个掌柜留了消息,说那些药材一旦有新进的,立即送到奴婢指定的地方去。只是那掌柜说,这些药材不常用,一年半载也难得进一次。”
“嗯。”林锦婳点点头,垂眸看着面前的冷茶,也不介意端起尝了一口,茶的涩味从舌尖传入骨髓,入口虽苦,回味却是甘甜。
她起了身轻声道:“这几日我们暂且不要有所动作,等再过半个月。”今日德妃来闹,想必也会让人盯着自己,这半月干脆好生想想如何培植自己的人手才好,处处仰仗赵怀琰,可有一日他没能顾得上自己怎么办呢?毕竟他现在也是危机重重。
她这样想着,人已经是慢慢走到了林麓之的房门前,听丫鬟说人还未醒,她只觉得松了口气,否则他要是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必然要大动肝火。
“今日发生的事,谁也不许告诉老爷和公子,知道吗?”她淡淡吩咐着伺候的小厮。
这小厮也是常年跟随在林麓之身边的,一样上过战场,今年临近三十了,为人倒是稳重:“属下明白。”说完,看着面前年岁小小的小姐,又有几分担忧:“小姐,将军这么些年在军营中还是十分有威望的,也有几个相交甚好的将军,若是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还能谋反不成?”林锦婳莞尔。
他微微一顿,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林锦婳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时候皇上刚撤去父亲的兵权,他们若再不懂事去找军营里的人,岂非是告诉皇帝,他即便撤了兵权,军营的人还是听父亲的?这样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罢了。
“往后不必再提了,好生照顾父亲吧,这几日能不出府便不要出府了。”林锦婳浅浅说罢,这才转身走了。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雨了,随着寒风飘落。
小厮瞧着林锦婳独自离去的背影,心里都替林麓之心疼这个女儿,却也只能叹了气转头回屋了。
林锦婳刚到中厅,王汝嫣便跟王夫人急急来了,两人步履匆匆的样子,俨然是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的。
王夫人一进屋,看到林锦婳右脸还未消退的红印,只轻轻叹了口气:“德妃这般为难你一个女儿家,实在是过分了些。”她跟王御史一样是不畏惧那些权贵的,只是为了儿女,总还是小心一些,说话也不会太过分。
王汝嫣眼眶红红的,上前道:“我来时便听人说了你那两个丫鬟的时,好在宁王爷及时赶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德妃娘娘好歹也是后宫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如此欺凌你一个弱女子呢。”
林锦婳拉着她的手安慰轻笑:“你不必替我抱怨,德妃娘娘罚的是我,也怪我不懂事,当罚。”她朝外边儿看了看,王汝嫣和王夫人会过意来,见她也没打算利用她们对付德妃,好感又多了些。
王汝嫣还是关心林锦澄,却不好意思问出口,红着脸憋了半晌也没出声。
王夫人让人去取了膏药来,才拉着她坐下。见她神情平静,心态也平和,倒是觉得她是个真聪明的,只轻声道:“林府这段时间是非太多,你便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林锦婳感激的看了眼王夫人,知她是真心待自己好,顿了顿,才道:“若是外祖家还在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也算有个真心的亲人。”
“徐家……”王夫人想了想,倒是珉唇笑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听人说,徐家老爷已经写了请愿的折子,想要回京来修缮祖坟,朝中也有不少大臣附议,让皇上调徐家回京。”
“当真?”王汝嫣格外高兴,徐家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徐家回来,林家那老夫人和大房还敢这样欺辱锦婳兄妹不成?
王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为娘还能说假话不成,之前你爹还念叨,若是徐老爷回来,定要跟他下棋喝茶。”
林锦婳听得心里也亮堂起来,却又担心德妃现在正恨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迁怒徐家,反而在徐家头上搞鬼?
她想了想,才为难道:“徐家复官都是小事,我唯一担心的,是舅舅回京,会不会也跟爹爹一样。”
王夫人听到这话,面上的笑容也停滞了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德妃和赵阚一行人若是不想徐家入京,或是有更恶毒的法子,的确怕要出事。
王汝嫣也紧张起来,死死咬着嘴唇,眼里都漫上了泪。若是没有徐家相助,林公子只怕真要娶郑家小姐了。
“娘……”
“王夫人,此番你能来,锦婳已经十分感激了。今日之事,王家还是不要参与的好,王大人身在御史之位,本就危机重重,实在没必要再搅和进这一趟浑水。”林锦婳看出王夫人眼里的犹豫,也不勉强,只笑着道。
王夫人的确是这个意思,王家能平安活到现在,也并不是全靠皇帝的信任。朝廷之事本就风云诡谲,更别说如今已经慢慢牵扯到宁王和景王之争了。朝党之争,乃是御史言官的大忌。
她见林锦婳懂事,心里越发感慨,只亲昵拉着她的手无奈一笑:“这事儿我的确帮不上你什么。若是能见到太后就好了,当年徐家老祖宗可是太后的手帕交,只是这么多年,太后闭关不出诚心礼佛,除了佛事相关的,谁也不愿意见了。”
王夫人说完便起了身,又转头让人拿了二百两的银票来给她:“我能做的不多,你们一家三口才搬出来,手里用度怕也不够,这些你权当小用。”
林锦婳听明白了王夫人指点的话,也知她为难,并不勉强,却只笑道:“银子我手上还有些,这银子夫人不若用来买些药。”
“药?”王夫人不解,林锦婳转头让人伺候了笔墨来,很快写好了一张药方给她。方才一进门便见她口干内热,时候呕吐症状,所以在她拉住自己时,顺手就替她把了脉,乃是中怀抑郁引起的经事不调。
王夫人看到药方时还不解,旋即想起这几日身子的不适,多少有几分羞赫,纵使都是女子,女子带下的病总是难以启齿的。
她看着林锦婳坦荡的样子,倒是无奈笑道:“你倒真是个好大夫……”她说罢,顿了顿,抬眼看她:“汝嫣的舅舅如今正任吏部侍郎,前段时日我母亲重病,也是女子之病,不肯请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请林小姐你帮忙。”
吏部侍郎?不正是管理官员调任之事的么。
她浅浅一笑:“自然。”
“那好,过几日得空了我派车马来接你。”这样既不算王家刻意跟德妃作对,又帮了林锦婳了。毕竟王御史加上一个吏部侍郎,林家那老夫人也要安分些。
送走王夫人时,王汝嫣还有几分不舍:“我娘说怕我留下,反而给你添了麻烦。等我回去,再给你送些药材来。”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问出林锦澄的话来。
林锦婳看她一张圆脸憋得红彤彤的,如何不知,只低声道:“哥哥和父亲如今都好,至于那桩婚事,父亲未同意,便是做不得数的。”
王汝嫣闻言,羞涩的垂下眸子赶忙告辞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墨风才轻轻笑道:“小姐这下放心了,听闻那王夫人娘家那位老夫人,这么些年还跟太后有些往来呢。”
林锦婳眼睛眨眨,既如此,那这几日可就有的忙了。
德妃当日回到宫中后,要去求见皇上,皇上却根本不见她,一拖便是好几日,直到上元节前夕。
当夜,林锦婳趁着夜色悄悄到了九皇子府,墨雪身子不好,她便跟杨妈妈一道坐了马车来的。
赵倾在后角门处见到她时,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不敢出门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才能顺利出来。
她跟杨妈妈一道随着赵倾穿过几道垂花门,才终于到了嘉嫔暂住的房间,这次没见到侧妃魏云依。
她心中奇怪,倒也没问,只上前跟嘉嫔见了礼。
嘉嫔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坐在暖榻边正在绣花,见她来,只笑着命人将她扶起,才道:“之前听闻德妃去你那儿闹了,你可有事?”
“多谢娘娘关心,臣女还好。”她浅笑道。
赵倾自然的坐在嘉嫔一侧,桃花眼微微眯起:“林小姐数一数二的聪明,德妃虽然也聪明,这么多年却早已被父皇惯得骄纵任性无法无天了,若不是大皇兄去得早,林小姐这些小聪明怕也用不上。”
林锦婳莞尔,垂眸应道:“以前都怪臣女鲁莽。”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赵倾简单一句,见嘉嫔瞪来,才笑笑没说话,叫人端了绣凳来给她坐下。
林锦婳这才开始给嘉嫔把脉,一边把脉一边听嘉嫔道:“王夫人是个良善的,满朝文武的夫人里,就她的性子最好,不过我见她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林锦婳眸光微跳,她忽然提王夫人,是要暗示什么么?
她没问,嘉嫔见她会意,才继续笑道:“王家的女儿岁数我记得跟你一般大的年纪?”
“名唤汝嫣,跟臣女一般大的年纪。”林锦婳应道。撤下手才道:“娘娘脉象已趋于平稳,接下来换一种普通的药方,每日煎三幅,三罐熬成一碗,服下即可。”说罢,转头去写药方。
嘉嫔见她这般沉的住气,面上笑意越发大了,只道:“你兄长与郑家的婚事,未尝是一件坏事。王小姐的良配,皇上心里一定早就有数。”王御史是皇上最看重的大臣,他儿女的姻亲皇上一定会重视,若是王家跟此时风口浪尖的林家联姻,皇上一定要疑心上王御史,那以后朝廷上唯一能说真话的人也危险了。而郑家却不同,郑将军想要踩着林家往上爬的心,路人皆知,皇帝也知,若是郑家跟林家联姻,皇帝反倒不会再继续打击林家,林家才能得喘息之机。
林锦婳听着这话,脑子里也能转过弯来。若是前世她听到,必然应下了,可今生不同,郑如意是个祸害,她会害死所有人,所以便是她死,也绝不会让郑如意嫁进来。
林锦婳写好药方,放在一旁的火烛上慢慢烘干了,才拿给一侧的丫鬟,朝嘉嫔浅笑道:“多谢娘娘指点。”
嘉嫔见她如此恭谨,知道她不愿意,倒也没再多说:“你是个聪明孩子。今日辛苦你了。”
“臣女还有其他事,便不多伺候了。”林锦婳说完要走,嘉嫔却又问道:“本妃何时可以回宫?”
赵倾眉头微微一拧:“母妃何必着急……”
“我到底是宫妃,自然要在宫里伺候。”嘉嫔深深看了他一眼,温柔笑道。
林锦婳看着她温柔的样子,五官里都温柔的要溢出来,人也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叫人放松,想必皇上不喜欢她,定是有其他原因。
“娘娘随时可以回宫,只要每日注意喝药就是。”林锦婳说完,也不看赵倾冷漠的目光,行了礼便退出来了。
寻到外头盯着的杨妈妈,打算跟她原路返回,离开后角门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方才一直不曾露面的魏云依。
魏云依的面色更白了,原本就瘦的小脸都有些陷了进去,整个人虚弱的好似随时要羽化了一般,一条深绿色的裙子,人看着也十分沉郁。
魏云依见她过来,浅浅上前两步笑道:“知道你来,所以特意等着。”
林锦婳知道她有话想说,看了看杨妈妈:“妈妈且去外面等我。”
杨妈妈连忙应声下去了。
魏云依这才笑看着她,看着她年轻健康的模样,还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怎么能不羡慕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她温柔笑道。
林锦婳看着她的眼睛里藏着浓重的哀伤,知道她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而且根据前世来算,她能活的日子不长了。
她没说破,只道:“侧妃请吩咐。”
“哪里用的了吩咐两个字。我只希望等我走后,你能帮我照看一下九皇子。”她笑着说的这话,眼里却泛出了泪。
林锦婳下意识的皱眉:“宁王殿下会好生照顾的。”
魏云依摇摇头:“宁王殿下再百般照顾,也解不开他的心结。有心结的人一直都不是我,而是九皇子。”
林锦婳诧异,却有丫鬟的呼唤声传过来:“侧妃,您在这儿吗?”
魏云依朝那声音看去,不再多说,只拉着林锦婳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送你的,你若收下,便要帮我。”
“侧妃……”
“这东西能帮你很大的忙。”她莞尔一笑,林锦婳垂眸一看,是一枚小小的蝴蝶样玉石,玉石背后刻着一个‘魏’字。
丫鬟的唤声越来越大,魏云依看她沉默,只抓紧了她的手:“答应我。”
“臣女恐怕不能答应……”
“侧妃,您在这儿啊,怎么自己出来了,外头风大。”丫鬟已经看到了魏云依,急急就跑了过来。
林锦婳见魏云依见那丫鬟时,眼里有几分冷意,自然的收起手将那玉蝴蝶放在手心。
魏云依看了眼她,莞尔:“谢谢。”
林锦婳微微咬牙,没说话,只看着她被丫鬟扶走了。等人一走,她也转头出了门上了马车。
杨妈妈见她神色微沉,不解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锦婳依靠在马车里,将那玉蝴蝶翻出来看了半晌,摇摇头:“妈妈对魏家可了解?”
“魏家?”杨妈妈思索一番:“魏家早已落寞了,这么多年京城对于魏家的传闻也只有只言片语,加上魏侧妃也一直很低调,所以奴婢所知不多,只知道魏家曾经的夫人好似是南疆来的。”
“南疆?”林锦婳不记得前世有南疆人掺和进来,她垂眸看了看手心的玉蝴蝶,收在了袖子里未再多想。
马车跑了一段才终于停下,等在巷子口的人瞧见她来,这才急忙迎了上去:“林小姐。”
“劳烦大师久等了。”林锦婳未从马车上下来,只隔着马车道。
慧觉带着斗笠低着头,眼珠子已是转了几番:“林小姐,如今贫僧可不敢出定南侯府,您有什么吩咐,怕也办不了。”
林锦婳知道他在暗指之前让他大肆宣扬赵阚将会引起疫病一事,浅笑:“大师放心,很快你就能出门了。出门之后,要立刻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慧觉见她没有强行逼自己出门,倒安了心。
“我要你入宫,面见太后。”既然太后信佛,那慧觉这个活菩萨就是最好的传话筒。
“太……太后?”慧觉只觉得有些心虚,他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寻常夫人们他还敢糊弄,若是太后,他哪里敢。
林锦婳透过车帘看着他怂了的样子,眉梢微挑:“大师怕什么,你说的话将会一件接着一件应验,你就是活菩萨,便是见了太后又有何惧。”
“可是……”他仍旧不放心:“太后可不比寻常人家的夫人,做到她这个份上,早已经是无欲无求了,贫僧顶多能让她多念念佛经,还能有什么?”
无欲无求么?
林锦婳不信,前世赵阚登基后,太后便离奇‘暴毙’了,当时她还不懂,只以为是真的年纪大病死了,现在想来,只怕也是德妃及其背后的人动的手。若是如此,太后必然是他们的威胁,况且太后也是在后宫踩着白骨才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的,斗是天生的,岂有真的放弃的道理。
“我并不是要你去扭转乾坤,你只需要好生哄着太后便是了,关键时候能传上两句话就行。”林锦婳道。
慧觉还是觉得不妥,这一个不慎,可就是杀头之罪。
他看着马车里的人道:“林小姐,此事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你说我说什么,什么就会应验,这怎么可能呢?”
“为何不可能?半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疫病爆发后,宫妃中,皇后和几位得宠的嫔妃都会染上,宫外的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也会染病,四皇子妃会在半月之后诞下一子,这些绝对不会错!”她淡淡道。
她说的稀松平常,慧觉却是腿都软了:“你背后的人,竟有这样打的能耐?”
林锦婳嘴角勾起:“大师不信,且再等等,这两日之内就会陆续有消息传出,到时候你再来开这口,便只能得一个马后炮的名声了。”
“这……”他开始纠结起来,既不想丢人头又不想丢富贵。
林锦婳见他如此,已经猜到他会如何选择,便不再多说,直接让马车走了。
慧觉看着马车离开许久,这才咬咬牙:“赌一把就赌一把!”
一夜顺遂过去。
第二日是上元节。
上元节,京城的百姓们各家各户都要挂彩灯,赏花灯,猜灯谜,有钱人家的子女则会办法事祭奠亲人,或是去坟前上香后挂上一盏大大的祈福彩灯。
一早林锦婳便起了,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衫,披着一条滚着白色毛边的红色斗篷准备出门去。
杨妈妈帮着收拾好了要去祭拜用的东西,白兰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了,欣喜道:“小姐,公子醒了。”
林锦婳莞尔,本就只是感染,好好喝药好好休息,自然会醒的。
她正要去看看,看门的婆子却是急急跑了来,慌张道:“小姐,老夫人领着郑小姐一道来了,说陪您去祭拜夫人。”
白兰一听到郑如意的名字便黑了脸,扭头跑到林锦澄房间去了,林锦婳想叫都没叫住。
“罢了,东西先收好,我们去看看。”说罢,提步往二门外去。
这院子本就小,几步路便走到了头,这会儿老夫人正跟郑如意站在门口等着。
郑如意今儿一样换了素色的衣裳,老夫人却还是亮绿色打底绣花的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富贵的很。
她瞧见林锦婳来,脸色阴沉了几分,寒声道:“我来你还要拦着?我到底是你的祖母,就算你搬了出来,难道就能如此不敬不孝了?”
林锦婳见她还是一副拎不清又厚脸的样子,也是佩服,只浅笑道:“祖母大驾光临,锦婳有失远迎。来人,请老夫人去花厅坐下,奉上最好的西湖龙井来。”
“奴婢这就去。”立即有丫鬟应了。
老夫人见她识趣,只轻哼了一声,提步就往里而去。
她刚越过林锦婳,林锦婳自己就带着挎着篮子的杨妈妈出门了。
郑如意瞧见,立即拉住老夫人,回头看着林锦婳颇有几分委屈道:“七小姐,难道你连与我共处一室都不愿意?”
林锦婳微微皱眉,侧过身还未开口,便听一道虚弱男声道:“这里是林府不是郑府,锦婳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她乐意。”
听到这声音,林锦婳暗暗皱眉,瞧见扶着他出来的白兰,没有说话。
郑如意看着竟然出来了的林锦澄,微微咬唇,眼里氤氲出雾气,怯怯道:“锦澄……”
林锦澄听到她柔弱的唤自己的名字,若是换做以前,必定早就心软,如今却莫名觉得厌恶。
他只微微皱眉,保持了客气:“郑小姐请自重。”
自重?
郑如意面色唰的一红,林锦澄以前再生气也不曾这样拂过她的面子。
她的眼泪瞬间落了出来,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林公子,你竟是这样厌弃我了么。”
她身边的丫鬟忙道:“林公子,你可知道你们出事的时候,我家小姐可是在菩萨跟前跪了一天,就为了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受伤昏睡以后,我家小姐更是茶不思饭不想,日夜睡不安宁,人都消瘦了……”
林锦婳拳头微微攥紧,郑如意这楚楚可怜的美人计到底还要用到几时?前世便是这般一步步诱惑哥哥入网,利用完便将他残忍杀死……
林锦婳不敢再想,林锦澄目光虽然动了动,却依旧冷淡道:“郑小姐好意,林某心领。”
郑如意见他如此依旧不动心,攥着帕子的手已经开始死死握紧。
老夫人当即皱眉沉声道:“你怎么与郑小姐说话的,你已与她订下婚约……”
“儿女婚事,外祖父若在,便是外祖父做主,外祖父已故,便是父亲做主,祖母成日要锦婳学三从四德,怎么自己倒忘了?”林锦澄冷漠道。
老夫人面色一僵:“这是你跟祖母说话的态度?”
“锦澄自认恭谨,对待继祖母,从未做过不孝之事,反倒是继祖母,曾经辱骂的话如今犹在耳边,不敢忘。”林锦澄淡漠说完,看了眼身边的白兰:“白兰,送客。”
“你——!”老夫人听到‘继祖母’三个字时,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如今见他也变得跟林锦婳一般不客气,更是暴跳如雷,然而林麓之不在,没人管她跳不跳。
白兰上前:“林老夫人请,郑小姐请。”
郑如意一双眼睛红的厉害:“林公子若是不要我,我便是投江去了也罢。”说罢,便哭着小跑了出去。
林锦澄皱眉,老夫人见此,只冷哼一声:“你与郑小姐的婚事也是德妃娘娘做了主的,你要是逼死了郑小姐,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赔。”
“祖母唯一的孙儿害死了郑家的长孙,也不见被判死刑,长女而已,怕什么。”林锦婳凉凉笑着看她,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见自己身上无利可图,就开始利用哥哥,他们想也别想!
老夫人素来说不过林锦婳,看她一双冰寒的眼睛,总觉得有寒气从脚底爬山背脊,只暗暗瞪了她一眼:“既然你父亲未醒,我就不多留,等他醒了,你们也该回林府住着了!”说罢,扭头就带着人离开了。
等看着她走了,林锦澄才扶着门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白兰忙过来将人扶住关心道:“公子,你没事吧,奴婢先扶您回房间去。”
林锦澄微微摇头,抬眼看着林锦婳,浅笑:“要去祭拜娘亲?”
林锦婳看了眼满面担忧的白兰,点点头,只道:“白兰,我好像落了些蜡烛在房里,你能帮我拿来吗?”
白兰闻言,有几分不愿,但还是点点头,看了看林锦澄:“公子,奴婢去去就来。”
林锦澄也察觉到了白兰对自己的特殊情愫,点点头,招了自己的小厮来伺候着,才走近林锦婳:“白兰将之前府里发生的事多说,锦婳,你受委屈了。”
林锦婳看他满眼的歉意和心疼,嫣然一笑:“我很好,哥哥身子不好,在府里歇着吧,也好照顾父亲,娘亲能理解的。”
“但你一个人过去,我担心……”
“哥哥放心,今日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现在只怕都已经分身乏术了,林锦婳弯眼浅笑。
林锦澄看她一副狡猾的样子,既心酸又心疼,他这般年纪的妹妹,应当无忧无虑在家待嫁,却要独自承担这么多。
“你放心,哥哥不会犯糊涂,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林锦澄浅浅扬起唇角,温柔的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林锦婳心里暖洋洋,再多的苦难好似都不算苦难了。
林锦婳让人送了林锦澄回去,等白兰来时,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采儿身子好些了,我打算送她去庄子上修养,你今儿便去寻朱无才商量商量,看看哪个庄子合适。”
“可是公子他……”
“白兰姑娘,公子自有人伺候的,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跟在他身边,往后岂不是不好配人家?”杨妈妈也跟着提醒道。
白兰眼睛忽然一红,以为林锦婳是不愿意,只垂下眸子点点头,却忍不住喉咙的嘶哑:“奴婢这就去。”说罢,直接转头跑了。
林锦婳见此,只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不想看白兰跟着哥哥去做通房,况且看哥哥的意思,他对白兰无意,往后娶了妻子,白兰又将置于何地呢?
“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劝劝白兰姑娘?”杨妈妈担忧问道。
林锦婳微微摇头:“不必了,等过段日子,我会跟她好好说说,若是她到时候还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再勉强她。”林锦婳轻叹了口气,这才转头出去了。
走时,特意嘱咐马车先经过七皇子府,再经过景王府。
车夫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办了。
经过七皇子府时,等了不久,便见里头的大夫跌跌撞撞就跑了出来,一脸仓皇,不多时,又有个大夫被扔了出来,里头的小厮还在大骂:“庸医!”
那大夫苦着一张脸不敢说话,等那小厮回去了,才赶忙拍了拍身上,怕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赶紧跑了。
杨妈妈还不解:“里头这是怎么了?”
林锦婳浅浅一笑:“去景王府门口。”
此时的赵阚,本来这几日皇上令他在府里休息不必去早朝,他就已经憋得够闷了,哪知一早竟传来熊树礼的死讯。
“王爷,相爷……熊老爷是在晚上被歹人杀死的,官府的人什么也查不出来。熊夫人和小公子奴才已经安排人送到熊家去了。”底下的人惶惶道。
“赵怀琰!”赵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王爷的意思是,熊大人是宁王动的手?”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阚说罢,又似想起什么般冷嗤一声:“他倒是护短的很,区区一个女子,竟让他做了这么多事,看来只要林锦婳在我手上,便是让他滚出京城他也会愿意。”
底下的人听着,眼珠子一转,忙凑上来低声道:“那要不要去把林锦婳抓来……”
“蠢货。”赵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父皇眼瞎不成?林麓之虽然被削了兵权,可谁不知道那军营的人还听他的,林锦澄也提拔成了三品,虽是看城门,却说明父皇对林家还没死心,只怕日后还要中用。”所以他才会坚持要把郑如意送到林锦澄身边盯着。
那人一听,忙不敢说话了。
这里的气氛正沉着,外面忽然来了人:“王爷,七皇子府说已经染上疫病了。”
“疫病?”赵阚诧异。
旁边的人这才提醒道:“王爷,前些日子那定南侯府上的慧觉大师曾说,半月之内京城会爆发疫病,全是因为您不公不贤……”
“啪——!”
他话未说完,赵阚直接砸了手里正在把玩的核桃,阴鸷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那人忙跪下不敢再说。
赵阚阴鸷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让人开了门将外面的人叫了进来:“七皇子府现在什么情况?”
“听说七皇子突然染上疫病,大夫吓走了,七皇子府人心惶惶,急急就命人去宫里找御医了。”那人道。
赵阚沉着脸,还未开口,又有人急急跑来:“王爷,那慧觉大师此刻正在景王府门口。”
赵阚正要找他,闻言,只冷哼一声:“我看他还有什么妖言!”说罢,直接甩袖而去。
此时的景王府门口,慧觉忍住打颤的腿朝围观的众人无奈叹息:“祸端啊,天降祸端,若景王不诚心礼佛,德妃娘娘不清心修行,这疫病不仅会让宫里得宠的各位娘娘染上,还有九皇子和十皇子都会一一染上啊。”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百姓们均是面色惶恐。
赵阚来时,听到这话,牙关紧咬:“妖言惑众,本王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妖僧!”
慧觉一听,这倒是临危不乱了,双手合十直直看着他:“贫僧不怕死,只怕苍生受苦。王爷若愿意诚心礼佛,贫僧死不足惜。”
赵阚冷哼一声,直接抽出侍从的刀便朝他砍了下去,奈何百姓里竟直接有人就跪了下来:“王爷,杀不得啊!”
“对啊,王爷,杀不得。”
百姓们纷纷跪下来。
赵阚面色微青,可他绝不会当着人的面对百姓动手的。
他忍下这口气,只阴冷的看着慧觉:“若是宫里的娘娘和几位皇子不会染上疫病呢?”
“那王爷可以杀了贫僧,贫僧绝无怨言。”
“是吗?可是本王更怀疑,你就是始作俑者,就是你下了这疫病的咒要来害本王和德妃娘娘!”他寒声道。
慧觉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王爷,祸端已经找上你了,你怎么还不信呢?最近你的至亲之人可是死于非命?”
赵阚想起才死的熊树礼,眉心微蹙。
慧觉见林锦婳真的说中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底气也更足了,只管拿出了大师的架子,道:“王爷若是不信,几日之内便会应验。王爷若是怀疑这疫病乃是贫僧所做,尽可去查,只是王爷这几日不要去四皇子府……”
“为何?”
“因为四皇子妃这几日便会诞下一位小皇孙,王爷过去,恐怕将疫病招了过去。”慧觉话落,百姓们均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赵阚拳头死死握紧,恨不得现在就一刀砍了慧觉,但他到底忍住了,只冷声道:“那本王且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来人,把这妖僧收押起来……”
“三皇兄收在自己府里难免不安全,不若押入京兆府大牢如何?”
赵倾从后面走出来,淡淡扫了眼慧觉才道。
马车里的林锦婳微微挑眉,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赵怀琰安排的?
“小姐,这慧觉大师倒是有几分样子。”杨妈妈只笑道。
林锦婳淡淡勾起唇角,看了眼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撒的赵阚,眼底笑意更深:“可不是嘛,真正的大师呢。”
德妃这会儿只怕也知道消息了吧,只要京城里有人开始死,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走吧。”林锦婳见目的达到,不再多留,直接让车夫驾马出城去了。
她一走,赵倾便侧目朝她的方向看了看。
赵阚沉声:“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赵倾淡淡收回目光看他:“臣弟过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三皇兄。”
“什么事?”
“父皇准许臣弟去查熊大人被杀一事,三皇兄不必再插手了。”说罢,看了眼慧觉:“委屈大师先去京兆府大牢呆上一段日子了。”
慧觉自然更愿意去京兆府,起码不会被景王狗急跳墙给杀了,忍住慌张,双手合十慢慢点了点头。
赵阚看着人被带走,赵倾也骑马离开,才阴沉了一张脸:“去把定南侯给我请来!”若不是这妖僧妖言惑众,那便是真有其事,如果疫病正的如他所说蔓延开来,那这次就真的栽了。
此时皇宫,德妃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皇上做主,哪知还没出永和宫,便看到皇后身边的云姜已经带了一群太监来。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讽刺道:“皇后娘娘又有何指教?”
云姜笑着行了礼,才温柔道:“昨儿刘太医给娘娘诊脉之后,发现娘娘已经身染疫病,娘娘奉皇上之命,今日起,娘娘禁足永和宫,不得踏出半步。”
“禁足?呵……”德妃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本妃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未禁足过,我看今日谁敢拦我!”她说完,就要往前去,那群太监却利落上前将人拦住了。
云姜依旧笑意盈盈,眼里却是冷意:“娘娘何必跟咱们这些奴才置气呢,皇上的吩咐,皇后娘娘也没法子。”说完,看着德妃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娘娘进去?违背皇上的命令,什么罪你们不清楚么。”
德妃抬手便狠狠扇了云姜一个巴掌:“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云姜捂着脸,依旧不见生气,只冷冷笑看着她:“奴婢不敢。娘娘好好在永和宫呆着吧。”说罢,直接离开。
德妃还要往前去,却被那群太监直接拦了下来。
云姜走到一段,才停下脚步看着还在跟太监们嚷嚷的德妃,嘴角冷冷勾起,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