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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送走小袁与老两口,已有是来日光景。
连日来,兄妹二人日日往郊外操练。回到晋阳侯府时,多是掌灯时分。
梁宜贞今日使了真剑,尤其疲累,只与梁南渚同骑白虹马,靠在他胸膛闭目养神。
“别流口水啊。”
梁南渚道,也只是顺口一说,不指望她会听。
梁宜贞喃喃:
“我没睡,想事呢。”
他睨她一眼:
“你有何事可想?”
“那可太多了。”梁宜贞依旧闭着眼,“近来事情连连发生,大哥说,徐大人会不会上报京城?”
“当然会。”他道,“剿匪是件大事,相比之下,他强娶你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他为何不敢报?”
梁宜贞微叹:
“这很麻烦啊。”
他轻笑:
“哪有你麻烦?”
梁宜贞一愣,瞬间睁眼,只撅着嘴回头瞪他。
梁南渚下颌微扬,道:
“你别怕麻烦。麻烦中,总是蕴藏着机会。”
“怎么说?”
“你且看吧。”
说罢马缰勒紧,白虹加快脚步。咯噔咯噔,消失在夜色中的小巷。
…………
“陛下还气着?”
大殿之中金碧辉煌,青铜嵌金仙鹤香炉吐出丝丝轻烟。重重帘帷后,一个妖娆侧卧的影,嗓音却暴露了苍老。
华服宫女低垂着头,恭敬行礼:
“是,又砸个瓷瓶。”
帘帷后的声音沉吟:
“还是为川宁蒋氏勾结山贼一事?”
宫女颔首:
“回太后的话,正是。陛下骂川宁人目无王法,婢子才见段总管去传召宰相大人。这蒋家,怕是保不住了。”
“废物。”太后轻轻吐出二字。
宫女心下一紧,忙俯首跪下,丝毫不敢动。
“废物,不必保。”声音自帘帷的缝隙钻出,阴冷刺骨。
宫女不由得瑟瑟发抖。
太后又道:
“你去同陛下说,哀家身子不适,请他来看看。处理废物的话,还是要哀家自己说才好。”
宫女应声而去。
大殿之中,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太后只撑着头闭目养神,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风平,而浪静
…………
“快些走啦!”
女孩子身着青粉衣衫,笑吟吟去拉小伙伴。
“慢些,人家簪花呢!”女孩子对镜比划。
“又不是见情郎!”女孩拽她,“谢夫子就要到京城了,你别误时辰!”
“知道了知道了!”女孩子一面被拖着走,一面回头看镜子。
……
姜素问立在窗前,看着匆匆奔往大门的人群,掩面咳了两声。
茯苓忙掩上窗:
“小姐大病初愈,就别抵在风口了。”
姜素问退开一步,并不争辩。她自己的身子什么样,自己总是清楚的。
茯苓又道:
“鉴鸿司都空了,全挤在大门口。小姐怎么还不动身?”
姜素问悠闲坐下:
“再等等吧”
茯苓笑嘻嘻递上茶:
“也对!小姐是谢夫子最喜欢的学生,自然更高贵些,不用和她们挤。回头直接去谢夫子书房!”
姜素问下巴抬了抬,又道:
“川宁来信了?”
“是呢。”茯苓拍脑袋,“晨间到的,险些忘了。”
她含笑呈上:
“小姐快看看。虽说盈盈小姐不在了,不能来鉴鸿司陪您,可蒋貅少爷是越发出息了,日后来京城也是一样照拂。”
“蒋盈?”姜素问轻笑,眼皮也不抬一下,“本也没打算让她来啊。那般草包,让她来拖我后腿么?”
茯苓自知说错话,一脸尴尬。
她又讨好笑两声:
“信上说些什么?可是蒋貅少爷长进了?”
近来的信件,多是说这个。
“蒋貅坐牢了。”姜素问将信一折,面色无悲无喜,“还让我把信转交哥哥,看能不能帮一把。”
茯苓一惊:
“茯苓现在就去禀报姜大人。”
“不必。”
姜素问从容将信塞回信封,借着蜡烛火苗点燃。
噼呲噼呲,火圈渐渐晕开。
茯苓失色:
“小姐作甚啊!”
姜素问不语,默默等着信纸烧成灰烬,方才作罢。
这件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蒋家…弃子而已。
她又转向茯苓,含笑道:
“哥哥为官辛苦,这点小事不要打扰他。我相信,姨妈他们会处理好的。”
茯苓愣愣点头,目光扫过那团灰烬,又有些不服:
“到底谁这么大胆?不知蒋家是姜家的表亲么?这也敢得罪!”
“的确很大胆啊…”姜素问自语。
“小姐认得?”茯苓瞪大眼。
怎么会不认得?
春鸿会史上交白卷第一人,谢夫子亲收的入室弟子。
姜素问抬眼,目光悠远,望向窗外:
“梁。宜。贞。”
…………
闷热。
连日的闷热。
川宁上空黑云片片,整个城市都黏腻腻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暴雨倾泻而下。
雨水落在地上,乍开密密麻麻的水花。
官靴踏过,哒哒…哒哒…整齐而急促。一队黑影在暗夜的暴雨中穿行,腰间佩刀。雨水顺着刀刃滑落,染上陈年的血腥气。
“啊!”
睡梦中的蒋夫人一瞬惊醒。
“怎么了?”蒋老爷被吵醒,不大耐烦。
蒋夫人满头冷汗,看向窗外。大雨噼里啪啦,窗纸湿透了,窗棂亦渗入水渍。
她心一提:
“下雨了…”
话音未落,门外亮光一闪,忽喧闹起来。
“府衙办差,都不许动!”
“跑什么跑!你很可疑啊!”
“抄家抄家!都给我老实点!”
接下来的一瞬…脚步声,丫鬟的尖叫,骤雨的噼啪…一齐涌入耳朵。
蒋老爷与蒋夫人相视一眼,直冲出去。
没有外衣,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若大庭院中,官兵举着火把大刀,驱赶惊慌的蒋家人。一张张封条落在每一处房门。
“老爷,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写信…快写信…他们怎么还不回呢?快再写信给姜家!给太后!”
刚转身,官兵的大刀架上:
“走!”
屋檐的滴水如注而下,隔成一道帘幕。一切像一场皮影戏,不真实不愿信,却又幕幕打在心上。
人群排成串,由官府押解出门。男子长啸,妇人相拥,震天哭嚎消融在骤雨声中。
徐故撑一把漆黑的油纸伞,立在小巷另一头。雨势太大,已湿了半面袖子。
他压低了伞,转身往回走。
忽闻马蹄。
“非要练这么久,这下好了,下雨了吧!”
“大哥快些!成落汤鸡了!”
“你给老子闭嘴!”
“诶,那边是什么?”
梁宜贞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指向人群与火光处。
那个方向…似乎是蒋家啊。
“宜贞小姐,好巧啊。”
徐故站在小巷一侧,微抬了抬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