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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中宵看了朝廷来的公文,随手交给富弼,道:“还没有与契丹正式开战,朝廷已经开始说没有钱了。没有钱怎么打仗?数十万大军聚于前线,每日里的吃喝,都要不少钱。”
富弼看过,道:“不能怪中书报怨,这一仗着实是花钱不少。打到现在,花了近两亿贯。依然看等到打完,还需要一亿多贯。初立国时,太祖建封桩库,说是积攒钱财,用来收复燕云。只不过封桩库数十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数亿贯,足以买下契丹了。”
杜中宵笑道:“契丹太穷,只怕值不了这么多钱。其实啊,不必怕花钱多。钱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被本国百姓赚走。借着造枪造炮造弹,几处铁监这几年吹气一样地大了起来。等到战事结束,他们改造各种农具,各种各样的机器,钱又不会白白亏了。再者说,这两亿多贯,又不全是战事花掉,很大部分都是整训禁军花掉的。真正战争花的钱,其实并没有多少。”
说完,杜中宵想了想,道:“中书言,朝廷实在没钱了。一是想从储蓄所借钱,再一个,就是印些债券来卖。我估摸着,这几年铁监扩大,借了储蓄所不少钱,再借他们也难。不如就印债券,天下间的有钱人都来买,总比存在储蓄所利息更高一些。等到战后,几年还上就是。”
富弼叹了口气:“世间最怕的事就是借债,连本带息,到时不知要还多少。太尉,这一仗着实是花不少钱,若是不能把契丹军队留下,只怕朝廷会有闲话。”
杜中宵点头:“是啊,不是为了把契丹军队全留下来,而只是打败的话,此仗不会拖这么久。我们调这么多军队,坚壁清野数百里,花这么大力气,总要有个结果才行。契丹主力已经过浮阳水,逼近了沧州。他们从国内运粮,要走数百里路,并没有那么容易。临出发前,契丹又签十万军,幽州的民力基本已经被抽调一空。打仗我们花钱,难道契丹不花钱么?”
富弼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契丹此次不只是借贷的问题,幽州周围已经是竭泽而渔,许多地方连种子都搜掉了。如果打不赢,契丹下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杜中宵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昏暗的天空,一时有些出神。宋朝的国力远超过契丹,以前军事处于劣势,很大原因是无法有效动员。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现在双方国力更是天上地下,整训之后的动员能力也上来了,与契丹已经不是同一水平的国家。
此战拖了这么久,是拜契丹庞大的国土所赐。如果只是击败契丹,不能全歼其军队,宋军哪怕收复了燕云,还是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燕山以北的广大地区,是河套之外的另一个农牧混合地。而且地方广大,山川河流众多,开发得也比较完善。不占领那里,幽州就不要想平安。这次战事中不能歼灭契丹大军,让他们退回去,仗只怕还要打上几十年。中原王朝要想平安,不占领这些农牧混合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有了铁路,只要仗打完了,从幽州修一两条铁路过去,游牧民族就没了闹腾的本钱。从契丹大军聚于幽州,到现在近两个月了,宋军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要全歼这支军队。
契丹有没有一千万人口?杜中宵估计,大致就是这个数字了。此一战契丹动员八十万人,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失败,可能几十年都无法恢复过来。那个时候,就只能任宋朝宰割了。
孟学究带着所部,一路急行,终于到了乾宁军城池外。此时已经有数支军队到达,都分别在城外扎营,分而四周。军都指挥使马怀德未到,枢密院不许知州再管军事,一时间处于群龙无主的境地。
知州张毕南迎出城来,马上对孟学究道:“团主,马太尉有公文来,到的各部分驻城外。你团须驻南边木门镇。那里的百姓都已接进城里,镇上民房可供大军驻扎。”
孟学究拱手谢过,问道:“到今天为止,有没有契丹大军前来攻城?”
张毕南道:“乾宁军正在黄河岸边,河面虽结冰,可以过大军,却不利作战。契丹人在河对岸有军营,约八千多人,不过没有进攻。”
孟学究点头,谢过了张毕南,吩咐大军去木门镇。
张毕南道:“听闻团主今日到来,城中摆下了酒筵,为团主接风。此时乾宁军已有五团到达,一起饮杯酒,你们也好熟识。如若不然,契丹大军突然渡河来攻,到时互不认识不是好事。”
孟学究想了想,当下答应下来。命令部下,在副都指挥使带领下,先到木门镇去。今夜暂且安歇在镇里,等明日自己过去了,再仔细布置。临别仔细嘱咐,这是在前线,一定要广派侦骑出去。
乾宁军是军城,城池不大,本来人口不多。这些日子,周边百姓都接进城里,突然热闹非凡。
孟学究随着张毕南理了城门,看里面熙熙攘攘,街上百姓川流不息。不由说道:“契丹大军已经离此不远,城里怎么这么繁华?难道军民百姓,不怕契丹人攻过来?”
张毕南道:“这城里三千多守军,一百多门炮,城墙修过几次,哪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而且河间府就在身后,那里二十万大军,哪里有人会怕?再者说了,州里一大半百姓都到了城里,若不热闹一点,只怕就要出事。团主,这些百姓多是乡下人,很多人一辈子没进过城,不好管的。”
孟学究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乾宁军是个小地方,只有乾宁一县,约四千户人口。军中除了乾宁城外,还有北边的钓台镇有城,收容全州百姓。这里正处黄河下游,水患较多,本就没有多少人口。境内的百姓,平时大多都是住在寨子里,丁壮多为弓箭手。
进了官衙,张毕南带着孟学究进了后衙,为他引见已经到了五位团主,张干、毕德影、杨途、周正海和吴城。这五人都是多年禁军将领,在河间府学过,整训后成为团主。虽然与孟学究为熟,却都知道他的名字。军校中每考第一,训练从来不败,是河间府军校的传奇。
众人见礼,五人都很亲热,各自落座了。
上了酒菜来,张毕南道:“乾宁是小地方,这些日子又收容百姓,着实艰难。没有什么好酒好肉招待诸位,万莫要见怪!”
杨途年纪最大,拱手道:“知州客气了。我们奉命到此与敌对战,叨扰知州,怎敢乱想!”
说了几句客套话,张毕南道:“后日马太尉就到了,那时这里一切,都要听太尉所令。这两日,但愿契丹不要来攻,诸位住着就好。若有难处,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派人安排。不过,军中的粮草自有计置官,朝命不许滋扰地方。莫怪!”
说完,举起酒杯:“难得相聚一堂,且饮一杯!”
众人饮了酒,尽情吃肉。张毕南虽然说的客气,今日酒菜还是很丰盛的。这几个月的时间,这些交通不算偏远的地方,粮草一向充足,倒不愁吃喝。
饮了几杯酒,话便就转到了战事上。张毕南是武将出身,对军事并不陌生。
毕德影道:“听闻契丹大军已经到了沧州城下,开始攻城了。好在沧州城多次整修,现在修得坚固无比。城头的火炮又多,契丹人徒劳无功。”
吴城道:“先前契丹五万大军攻长城口,攻了行多日子,城池毫发无伤。可见契丹人不善攻城,想攻城沧州,只怕难之又难。而且,在契丹人到之前的日子,朝廷向沧州补了许多粮草物资。纵然被围上半年,想来沧州还是固若金汤。”
众人一起点头。显然对契丹的战事,都相当有信心,并不惧怕。
周正海对孟学究道:“学究在军校的时候,考的一向最好。依你看来,此次战事会如何?”
孟学究想了想道:“依我看来,契丹不善进攻城池,他们此次大军南来,也未必是要攻下城池。更可能的,是吸引我们大军来援,双方在城外野战。所以乾宁军这里,可能会派大军来。我们现在到的这五军,除了杨团主率军驻守城中守城,其余四团只怕很快就要与契丹作战了。”
众人吃一惊。
周正海道:“若是如此,朝廷怎么不派那几军来?便如刘太尉,曾带军灭党项,军功无数。其余几位太尉,也都是经过大战的,如何不来?”
孟学究道:“我们这些将领,哪里会知道帅司在想什么?他们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前来。反正来乾宁军的军队,估计会与契丹激战,应该不会差了。”
虽然其余人看起来对将要到来的与契丹战事并不重视,孟学究可不敢怠慢。他看得清楚,契丹人攻城能力确实不行。还大军南下,只怕就是想与宋军来援的军队野战了。自己这些人,正是契丹要进攻的目标。若是不做好准备,到时可不知发生什么。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