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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黄河里的纲船,杜中宵有些出神。过了黄河,就是京西路的滑州,离着京城不远了。自己登第十几年,从小小县官,做到现在一路之帅,军功无数,可谓辉煌。只是这十几年,一直在外为官,对于中央朝廷的事务,实在不熟。小官的时候无所谓,一入京就为御史中丞,觉得有些彷徨。
现在的皇帝登基之后,加强了御史台的地位和职能,现在与中书、枢密院互不统属,是官僚系统的三个支柱之一。不过现在的御史台,对百官的监察不密,还多是对官员的弹劾,甚少对职事问责。杜中宵琢磨着,自己要做出成绩应该大加强御史台的职能,就是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的。
过了黄河,滑州知州梅挚带着官吏早等在渡口,迎接杜中宵。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只能明日乘火车到开封府,今天暂宿滑州。滑州是黄河渡口,连接南北铁路,这几年发展迅速,市面极其繁华。不过由于要治理黄河,这里惯例属于京西路,是京西路的飞地。
上了岸,与梅挚等人行礼毕,由梅挚送到了驿馆。当夜就在驿馆里,摆了酒筵,接待杜中宵。
第二日一早,杜中宵刚刚起身,就有士卒来报,说外面来了一个自己家人,等在那里。
梳洗罢,杜中宵吩咐把人请进来。一看,竟然是罗景,急忙吩咐落座。
杜中宵道:“你怎么到了这里?我昨日刚到,你今天早晨就寻过来。”
罗景道:“是夫人吩咐我来。知道官人要到这里坐火车,我等在这里几日了。上个月,夫人到了京城里,煞是运气好,有人缺钱,买了一处宅子。怕官人到了京城,不知道住处,早早派了我过来。”
杜中宵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说现在京城的宅子贵得很,而且很难买到,没想到这么命好。”
罗景道:“哪里是命好,只是用钱罢了。”
杜中宵多年在外,自己一个人,颇攒了些钱,听了便问道:“花了多少?”
罗景道:“八千足贯。似官人的身份,在京城里面的居所可是不便宜。这两年市面上的铜钱有些不足,钱重货轻,不然听说还要更贵呢。而且全是现钱,不得赊欠。”
杜中宵听了不由啧舌。三年多前自己在京城的时候,开封府的顶级豪宅,也不过五千贯,再多一般都是王公贵族那些顶级人物的居所。这两年工商业发展快速,纸钞是以铜钱为准备金,实际上一直通货紧缩。没想到京城的房价,还是涨了这么多。
摇了摇头,杜中宵道:“花这么多钱买宅子,家里还宽裕吗?”
罗景笑道:“官人不需担心家里没钱,这些年,主人家四处做生意,着实是财源广进。”
杜中宵笑了笑,便不再问。罗景进士落第那一年,吃过没有钱的苦头,儿子中进士之后,便就把全部心思用于赚钱了。杜家的蔗糖生意已经形成产业,在四川有几个大的种植园。狄青平侬智高后,又与几个大商人一起,听了杜中宵的话,到广西去开辟蔗园。有杜中宵的背景在,生意顺风顺水,这些年赚了许多钱。现在的杜家,根本不靠杜中宵的俸禄,自己赚钱也是一方富豪。
与罗景一起用了早餐,杜中宵一行登上火车,向开封府去。滑州到开封府不足二百里,几个时辰就到了。在开封站下了火车,天尚未黑。
杜中宵看着天边的红日,感叹道:“这个时候,在胜州时,天已经凉了。没想到来了京城,却还是酷热难当。南北之别,着实是大得很。”
罗景道:“听主人家说,前年到广西开蔗园,那里才是热呢。许多地方瘴气厉害,外地人根本就不敢去,只能在州城附近选地。不过那里经了战乱,地极便宜,今年就开始赚钱了。”
杜中宵道:“正是地理湿热,才是种甘蔗的好地方。广西路地少人多,在那里开蔗园,必然是要赚大钱的。只是交通不便,收了糖不好运出来。”
罗景笑道:“糖又不会朽坏,哪里会怕这些。都是沿江运到广州,而后用海船到明州,用铁路运到中原。自从铁路到明州,这条路已经走得顺了,现在热闹得很。”
杜中宵点了点头。这就是海路联运,铁路的出现,配合着水路,市场突然扩大了许多。这些年宋朝只是摸索,实际还没有适应,年年都高速发展。南方河湖众多,特别是两湖开发不充分,建造铁路的时机不成熟。现在的铁路,主要是在两湖以北,最南就是到明州和江陵。其他地方,就要靠水运了。
北方新开拓的地盘缺人开发,也是因为两湖被开发,大量人口南下。不把两湖和两广开发完了,北方的人口就会是问题,宋朝没有那么多人。
外任官员到了京城,要先住到城外驿馆里,有了诏旨才能进城。杜中宵身份特殊,驿丞早早等在车站,迎了他到驿馆,安排了住处。到了驿馆,才能上章,由朝廷安排进京时间。
此时天色已晚,杜中宵洗漱罢了,换了常服,对罗景道:“城外现在如此繁华,必然热闹。我离京已经三年多,你与我一起四处去看看,就当作散心吧。住在城外的这几日,没有什么事情。”
罗景自然应承,与杜中宵一起,带了几个随从出了驿馆。
其实驿馆里还有官员,只是杜中宵不熟,宁愿跟罗景一起出来转转。御史中丞地位特殊,杜中宵不找别人,别人也不敢找他。这驿馆,对于杜中宵来说,就是一个中转的旅店而已。
开封城的几个城门外边都有草市,随着草市发展起来,已经成了与城内一样繁华的地方。开封府的管辖范围,不只是城内,还包括城外的这些市区。外城门虽然会关门,但却关得晚。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数年来这是第一次。杜中宵只觉得,今天身心彻底放松下来,从心理上放下了边帅的重担。在胜州的时候,即使是没有事情,整个人也是绷着的,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事情。那里是边地,总是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
此进正是夏季,晚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路边各种各样的小吃摊,高声叫卖。还有卖水果的小贩挎个篮子,在人群里面穿梭。不远处还有一个玩杂耍的摊子,惹得许多人围着观看。
杜中宵看着,对罗景道:“这才是太平盛世的景象,不像边地,纵然是生意繁华,也让人觉得有些紧张。在河曲路待得久了,再看这些,真是恍如隔世。”
罗景道:“官人在边地为官,这些年,夫人不知多么想念。明天送个信进城去,夫人必然会出来看你。那个时候一家团聚,才是太平气象。”
杜中宵笑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我在边地为官,不是为了让更多人家能够团聚吗。这几日我不能进城,夫人出城来是什么道理?不必送信,等到进城之后再知会家人即可。”
罗景急道:“那成什么体统?夫人可是吩咐,你一到京城,便就要让她知道。”
杜中宵想了想道:“你派人知会家里可以,他们就不必出城来了。官场上面有自己规矩,外地官员到京,未得诏旨,实际相当于还未到京城。家人来见,传了出去,说不定会生事。”
罗景拱手称是。杜中宵多年在外,这次回来一下就做了这样大官,规矩家里可不知道,只能按杜中宵说的来。这些年杜中宵连立军功,家里人听了当然高兴,要保证他不出事情。
看了看四周,杜中宵道:“那里有处小酒铺,可以在外面饮酒。左右无事,我们过去饮两杯酒,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回去慢慢等诏旨,到了京城就不必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