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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陌离几乎在看看到南皇背影的瞬间,就下了一个决定。带画卷中那人回来,如若不成,就索性杀了他。南陌离对派遣使者这样的行为暗暗觉得不以为然。若是真派了使者过去,那杨楚若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即刻明了这个厨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而与杨楚若和惜月公主多次对峙,他比谁都明白,对方何止不是傻子,个个都是点头知尾聪慧至极之人。
送来画卷,是试探之举。派去使者,则会让对方的试探达到了效果。陛下心性坚毅、乾纲独断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唯独遇到那人的事,才会乱了方寸。
何况,还有一种可能性的存在。那就是世上本就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乱了南皇的心神罢了。他总要亲自看一眼,知道对方的虚实!
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世上相传龙有逆鳞,触者必死,那人大约就是陛下的逆鳞了吧。
转头看了隐在暗处的侍卫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然,“武鹏镜!出来!”
一个身形如同鬼魅般从黑暗处闪了出来,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不高不矮的身量,不胖不瘦的身材,扔进人群中就会顷刻被淹没,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只一双眸子,在夜色下竟泛出幽幽的绿光来,似是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那凶光只一现,便隐在了一片夜色之中,不见了端倪。
“方才可有人曾进出大殿?”南陌离的声音清冷,寒夜中如同一块被击碎的冰。
武鹏镜迟疑了一下,心中划过一丝懊恼。半晌,他才垂下头去,带着几分不甘开口说道:“属下一直守卫在此处,听到声响就第一时间入殿,却依旧没有捕捉到那人丝毫的痕迹。属下无能,愧对将军所托。”
南陌离却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此人胆敢向陛下挑衅,必然是真有一身本事的,说不定就是宇宙洪荒*的传人。他既然师出名门,又学的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功夫。潜行藏踪这样的小伎俩自然不在话下,就顷刻间能吸干五人的内力一条,你就不是他的对手。”
轩辕锦鸿保持这跪伏的姿势,心中却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他从修习以来,几乎可以听得见每个人的脚步之声,甚至能从呼吸声的轻重判断出身边有几个人来。可这个武鹏镜一直就在殿外,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曾察觉到。
直到他奉命显身,自己这才知道殿外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屏气凝神,轩辕锦鸿倾听着正在对话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南陌离的呼吸浑厚而绵长,听在自己耳中犹如源源不绝的波涛,带着翻江倒海一般的威慑之力。
而那武鹏镜的呼吸却在似有若无之间,仿佛是最轻盈的蝴蝶震动了一下翅膀。若非全神贯注,就能轻易忽略了过去。
武鹏镜此时的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升起了一股争斗得狠意,眸中闪烁着毒辣,说道:“不如在殿中布下天罗地网!属下召集所有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擒拿此人。”
南陌离略一沉吟,缓缓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一个与那人相貌相似之人出现了,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若是此时分神应对一位魔功传人,并非明智之举。
何况那人尚且不知是敌是友,世外高人往往行迹诡秘,性情古怪,若是真得罪了他,岂不是临战又树一大敌。
如今重中之重,是夜探敌营,将与那人容貌相似之人掠了回来。魔功的传人却可以等一等再做处理,毕竟,此人并未伤害南皇一分一毫。
武鹏镜犹自带着几分不甘,但军令如山,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恨恨答应了一声,心中升起一股争斗之念,若是那人再来,拼着一身功夫不要,也要留下他!
竟让一人在悄无声息之间杀了自己五个兄弟,自己却连对方是长是扁都没有看见。
“好好守在此处就是,不要让人再掠走了这**,如今陛下心神不稳,断然不能再生出事端来。”南陌离交代完,也不等武鹏镜答话,双足在地上一点,如大鹏般凌空而起。
武鹏镜仰头看了一眼,只见南陌离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身轻如燕,快似闪电般消失在了宫墙外。恨恨看了犹自跪伏在地的轩辕锦鸿一眼,口中低声骂道:“扫把星!下贱东西,为了你,竟连连折损我六名兄弟。”
心中恨意陡然升起,一抬腿就踢向了轩辕锦鸿,打算一脚将他踹回殿中,自己再次隐身在暗处等待那名神秘高手的出现。
武鹏镜心中本就有着怒气,再加上南陌离没有同意他的打算,不由得更加觉得有些窝火。若不是知道不能就次弄死轩辕锦鸿,真恨不得当即将这**毙与掌下,绕是如此这一脚几乎是使上了五成的力道。
皂色短靴飞起,夹着隐隐风雷之声,顷刻间就击中了轩辕锦鸿的胸腹正中。轩辕锦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正挤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丹田一热,一股如同烈焰般的滚烫气息升起,直奔胸口。头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层层冷汗。
武鹏镜虽无意杀他,但在足尖触碰到了轩辕锦鸿肋骨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内力微吐,想要折断他几根肋骨,好消一消自己满腹的怨气。
武鹏镜师出名门,所习乃是正宗的纯阴内息。二十年朝夕不辍,一身功夫早已跻身高手之列。此时含恨出脚,踢向的真是轩辕锦鸿位于胸口的檀中**,内力向前一递,想要折断他的肋骨,却并未如愿听到他肋骨的断裂之声。
反而是自己递出的一股包含着纯阴气息的内力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一惊,想要抽回脚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如同粘在了轩辕锦鸿胸中一般,竟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来。
习武二十年,从不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心中惊骇异常,想要叫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内力如同长江之决堤,恰似黄河之泛滥,竟然不收自己的控制了,奔腾着源源不绝从脚上的涌泉**喷薄而出。
轩辕锦鸿胸口受了一击重创,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刚才未曾散尽的内息沿着丹田升起,被浑身的燥热烧灼得像要活活烤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清凉从剧痛的檀中**中涌了进来,顿时觉得全身舒服了不少。
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思索,直如沙漠中干渴欲死之人陡然间了一股清泉一般。心中一股强烈的*升腾了起来。只顾得上拼了命的吮吸。
那檀中**本是人体的大**,又是武鹏镜自己递出了第一股内力,恰似是为轩辕锦鸿打开了闸门一般,自然而然运起魔功,借由武鹏镜体内纯阴之气平复起了自己浑身的燥热来。
轩辕锦鸿修习魔功不过数日功夫,然而机缘之巧却是世人所未遇。身体数次被逼到濒死之境,依靠强烈得求生本能自然而然触发了反应。
若是寻常师傅教徒弟,断然舍不得让弟子三番五次受此生死煎熬。
到此时,轩辕锦鸿才第一次真正处于自己本意的运起了魔功,与先前被动承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面不断催动功力吸取武鹏镜身上的内息,一面引导着进入体内的纯阴之气游走身上经脉平息烧灼的痛楚。轩辕锦鸿自然而然的将魔功最精妙的吸食环节融会贯通。
说是迟,那时快,这所有的变化不过是三五息的瞬间就已完成了。武鹏镜的双目中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一双失去了所有光泽的眸子定定望着轩辕锦鸿,大张着口,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脸上的表情惊骇莫名,仿佛骤然间遇到了妖魔鬼魅。
浑身的内息顷刻之间就被吸食的干干净净,疼痛如同一身的骨头被人寸寸折断,巨大的痛楚中,他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般软软摊在了地上。死状狰狞可怖。
轩辕锦鸿却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看上去仿佛正在膜拜已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武鹏镜一般。浑身的肌肉都蹦得紧紧的,身上早已破损不堪的衣物如同被吹满了气一般在他身上鼓了起来。
夜幕下的沉寂中,人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只留下这一副诡异到令人遍体生寒的场景定格在了华丽的宫殿外。
随着身上衣服中气息的散出,一身破旧的衣物又重新落到了轩辕锦鸿的身子上。仿佛方才瞬间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轩辕锦鸿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体内的真气慢慢从身体中散发出去。
他蹒跚着,略带几分踉跄走到了武鹏镜的身前。一把握住了武鹏镜的手腕,寸关**中最后一丝内息被轩辕锦鸿吸入了体内。
轩辕锦鸿发出了一声似满足的叹息一般低低的**之声。放开了手,看也不看地上瘫软的尸体,径直跨了过去,回到大殿中盘膝而坐,默默运起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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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陌离施展开轻功从行宫中一跃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杨楚若等人大军的所在地而去。
楚国、月国和冰国,三国联军的战队却依旧处于一片歌舞升平之中。点燃的篝火照亮了半个天空,酒到半酣的兵卒随意扯过一个女子,在女子的尖叫声和众人起哄的笑闹声中,打横一抱就钻进了帐篷中。
羊腿、野兔、大块的牛肉,被三叉铁叉架在了火上烧烤着,表皮都泛出油腻的光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两滴动物的油脂落进了火堆中,发出刺啦一声清响,又迅速被一片喧闹嘈杂声掩盖了过去。
见到营地热闹喧哗到了不堪的地步,南陌离的眉头微微一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一个喝醉了酒,又走出了营地范围的兵卒。快速换上了他的衣服,才穿戴好了,就听见身后一个人喊道:“张老三,快着些,撒个尿也这么大工夫!”
一股醉醺醺的酒气从自己身后传来,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早已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脚下走得如同刚学步的孩子,走一步就摇晃几下,向着自己蹒跚而至。
才凝气一股内力,就要袭去。那人却停住了脚步,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往自己脸上看来,口中骂骂咧咧说道:“兔崽子,不是张老三不会说一声?害老子走这么远。”说着话已转过了身去,一边喊着张老三的名字,一边又往别处找寻。
南陌离这才松了口气,用那兵卒的帽子遮盖住一张五官深邃分明的俊朗面容,向着营地深处走去。
既然是厨子,那自然应该是在厨房了。南陌离用目光搜索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营地的中央。
营地的中央支起了一张硕大的案子,似是用无数桌子拼凑在了一起,上面摆放着足有两尺多长的盘子,里面生得熟的各种肉食堆得满满当当。
散乱的几把匕首胡乱扔在桌上,似是供人割肉用的。看来,这里应该离厨房不远了。
南陌离思忖着,效仿着方才那人的醉态,收敛了一身的内息,让脚步显得虚浮无力,跌跌撞撞走到了桌前,一手扶着桌子,身子软软依着桌缘似是无力站立一般。一双透着精光的眸子却哪里看得出半分酒意。
暗中用目光在军营中上下搜索着,思忖在那人会在何处。突然一只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一个同样喷着酒气的脸就凑了过来。那人嘻嘻笑着:“小兄弟,咱们将军醉了,烦劳你去厨房给端碗醒酒汤来。”
南陌离做出一副已经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样子来,卸去一身力道,眯着眼茫然四顾。
那浑身酒气的兵卒就哈哈大笑了一起,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别想着偷懒!那边,快去快回,我等着呢。”
一面说,一面就用手向着南陌离后背推去。南陌离顿时绷紧了后背,却发现那兵卒只是兄弟间笑闹般的轻轻一推,就松开了手。
那兵卒嘟嘟囔囔说了句:“好一身腱子肉。”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站在桌旁,捡起一只匕首插了块肉放到嘴边大嚼了起来。
南陌离见他并未起疑,顺着他用力的方向踉跄了一步。就向着他所指的厨房走了过去。并没有看见身后那个醉熏熏的兵卒一边口中大嚼着一边已经转身看向了他的背影。
那双眸子清冷而微寒,哪里有半点醉意。
司空灵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公主所言不错,只要一副画卷过去,南皇必定会按捺不住。不是今夜就是明日,不是刺客就是使者。南皇所能做出的反应不外乎如此了。
若是狂欢就全军放松了戒备,那早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只是没想到南皇居然会只派一个人来探营,这倒是稀奇得紧了。
翻身走出帐中,惜月公主清冷的嗓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怎么样?来人身手如何?”
军帐中,惜月公主居中而坐,身旁环绕着九部天龙的高手,人人都是龙行虎步,脸上一片清明的严峻之色,与账外冲天的笑闹声浑然如同两个世界。
司空灵修抱拳对着惜月公主一鞠身,“公主所料不错,来人正是南国将领。修为极高,就是属下也难以在片刻之间探出他的虚实。”
九部天龙面面相觑,这样说来,是顶尖的高手了?
惜月公主淡然一笑,似是早就料到会听到如此的答复一般,成竹在胸道:“自然是高手了,谁让咱们手上的筹码有足够的分量。”一面说着,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利刃一般在江黎墨的身上扫了过去。
江黎墨碰触到惜月公主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惊。口中期期艾艾说道:“你……你们商量军国大事,我就不用听了吧?”
他才睡得正酣,却被马王一把从床上拎了起来。还以为是战事发作了,战战兢兢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钻进去躲闪。谁知道被马王连拖带拽的拎出了帐篷,才看见账外依旧是歌舞升平。
这帮人不会是吃自己做的饭上瘾了吧?虽然手艺收到褒奖是好事,但也犯不着连觉也不让人睡了啊?正疑惑着,想要抬头问两句,却看见马王一张脸拉得老长,面色冷峻,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在上面。
缩了缩脖子,人才矮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不就是半夜爬起来做个饭嘛,也不碍着什么。做就做吧!
谁知道被拎入了军帐中,才发现惜月公主与其部下的核心人物竟然都在帐中。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热切。不像是想吃饭,到像是想吃了他。
刚被放下地,就搓着脚一点点的挪到了军帐的角落里,却发现军帐中几个人谈起的都是攻防之事。自己一个厨子,哪里听得懂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哈气,拿手撑住脑袋打起吨来。
此时惜月一个如有实质的寒朔目光扫来,吓得打了寒颤。
马王鄙视得看了他一眼,一个男人,胆子小成这样,也算是奇葩。口中忍不住鄙夷道:“喂,你好歹是个厨子,杀鸡杀鱼总是要的吧?总是见过血的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江黎墨连连摆手,说道:“不不,都是人家杀过了,放好了血才拿到厨房来的,我是大厨,不是打小手的小杂工!”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江黎墨的底气略足了些,说起武艺,这里的人他一个也打不过,但说起厨艺,他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惜他们打仗太过血腥,自己虽然感念这救命之恩,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若是灭国之战比厨艺就好了。江黎墨有点沮丧。
军帐保卫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阵阵欢笑从军帐的缝隙中渗透了进来,却一丝一毫感染不了军帐中的气氛。听得马王与江黎墨二人的几句交谈,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个人,怎么能指望得上?
惜月公主的目光却是一闪,缓缓的划过马王的脸颊,马王略一侧头,口中嘟囔了一句:“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惜月公主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那笑容宛若春日里阳光,让人心中不由得一暖。她缓缓说道:“马王,去给江黎墨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用他呢,就偏劳你了。”
马王原地蹦了三尺高,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我给他换衣裳?什么时候我成了伺候人的丫头小厮了?”
惜月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却凝重了起来,淡然道:“若是报仇的希望,就在他一身衣裳上了,你可愿意?”
马王转头看了江黎墨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却知道惜月公主断然不会用这样的事来开玩笑,若比起仇恨来。她所背负的深仇并不在他之下。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江黎墨来,却看不出来这个瘦弱的小白脸怎么会和胜负联系在了一起。
江黎墨也是一怔,心头一阵迷糊,难道现在灭国之战真是比厨艺了?
马王不理会江黎墨的反应,咬了咬牙,说道:“若是这小子正能帮着咱们灭了南皇那个混账王八蛋,别说是给他换衣裳,给他洗脚我都干!”
江黎墨偷眼看了看马王恶狠狠的神色,一缩脖。那副模样不像是要给自己洗脚,倒像是要将自己双脚剁下来。
惜月公主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来,放在桌上,缓缓打开了。只见一席青绿色的长衫放在包袱之中。那青绿之色随着光线的流传产生出轻微的变化,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之技。
几乎只是一眼,人人心中都已经明白,这断然不是世上的扎染之术。那面料在烛火照耀之下,映射出淡淡的光辉,仿佛是一颗青绿色的夜明珠一般。
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非绸非锦,却有这样的光辉,这是何物?
惜月公主的手带着些许怜惜拂过长衫,似是知道众人的疑惑一般,缓缓开口说道:“这是用鸳鸯头颈上的毛织成的。将羽毛上的细绒劈得如同丝线般细腻,才能织出这样华贵无双的布料来,这世上也不过只有两件罢了,一件在南帝手中,他送了人。另一件……”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众人却都知道她的意思,眼前这一件衣服已永远失去了它的主人。
“八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纷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惜月公主凄然的语调如泣如诉,连江黎墨也不由得有些动容,看向她娇艳妩媚的面庞,却发现那双眸子冷得令人心寒。
惜月公主将包袱又包裹了起来,递给马王,说道:“就是这个了,让他穿上吧。一会儿,给那南国的探子看一眼。既然能被派来,必然是知道底细的人,这身衣裳,呵呵,希望他认得出来。”
马王郑重得双手接过,这才明白为何惜月公主指定自己帮着江黎墨更衣了。若非绝对信任之人,这样贵重的衣物断然不敢托付。更何况,这衣服上还寄托着一段再也没有来日的深情。
众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肃穆,军帐中一片死寂。却突然间看见军帐的门帘被挑了起来,杨楚若走了进来,对着惜月公主一点头。
似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低落,目光触碰到马王捧在手中的包袱上,这才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动容,说道:“你竟然舍得?”
惜月公主淡然一笑,牵动了嘴角,却模糊了她的双眸,盈盈泪光在她一双眼中的泛起,她略带几分颤抖,语气却清冷的说道:“最舍不得的,我都不得不舍了。一件衣服,我还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杨楚若默然,看着惜月公主的目光中满是哀痛。她缓缓说道:“今日送出去的,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连本带利拿回来!而且,这一日不会太远了,你放心!”
惜月公主双眸中的雾气散去,露出一片坚毅之色。她郑重道:“自然!欲钓金龙需用香饵,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此次定要一举成功!”
马王插嘴说道:“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句未了,却发现杨楚若和惜月公主齐齐怒视自己,自知失言,连忙把缩在墙角的江黎墨一把拖住,“走,跟我换衣服去。”
连拖带拉拽着江黎墨逃也似的慌忙离开了军帐。
账外,南陌离端着一碗醒酒汤正在迟疑着要不要直接闯了进去。突然就帐帘一掀,两个人走了出来,上前一步想要询问,却在目光触及到江黎墨的瞬间骤然停了步子,瞳孔在瞬间放大。
正要抢上一步,耳中却听得“嗖”的一声利刃破空之声,下意识一偏头,堪堪让过一秉长剑,转过身来,才看见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竟站了一名使剑的高手。
手中汤碗迎着那人面目而出,碗中的汤水如同瞬间被冻结住了一般,化作一股水剑直扑来人。
那人脚下一动,左腿后撤了一步,身子向着斜侧方一拧。他身后竟又闪出一人来。
南陌离眼角的余光就看见马王已一把架起江黎墨快步向着另一处营帐奔去,想要起身追赶,身边竟跳出足有五六个人来,团团将他围住。
南陌离一声冷笑,“就凭你们,也想要留住我?”手中快如闪电,已在瞬间击倒了两人。打斗声夹杂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显得格外突兀。
喝醉了的兵卒呆愣愣看着混战成一团的几人,一时难以做出反应。略微醉得轻些的,摇摇晃晃拿着长刀围拢了过来,却看见疾如闪电,快似迅雷的打斗,插不进手去。
绕是如此,随着战圈外敌军的围拢过来,还是给南陌离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此来不过是想要一探虚实,若是能够将人掠走最好,若是不能,不妨一杀了之。刚才看见江黎墨的瞬间,他已知道,此人断然不应该再留在世上了。否则,必然会成为惑乱南国的根苗。
无奈虽然武功高强,但对方冲上来的几人也非寻常武士,以一当十,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缠斗了片刻,随即发现对方几人配合的乃是一套剑法。一人力竭第二人立刻补上,两个循环交替,剑意绵绵不绝。每两个人为一个小循环,八个人正在向着他发起四波攻击。
南陌离虽然能够轻易击倒其中一组,但这样用剑却让他觉得生出了几分兴致来。习武之人往往会对新鲜的招数和剑阵有着比常人更大的兴趣。
何况是南陌离这样的顶级高手,本就对武学痴迷不已,此时杀人的心思竟被看清楚一轮招式循环的心思盖了过去。当下也不出全力,只是与之缠斗,想要看清楚对方全部的套路。
谁知对方的剑阵似是含了无穷无尽的变化,除了两人配合,还能两组配合。能在瞬息间相互策应,生出无数的变数,仿若大衍之无穷。
身旁的敌军越聚越多,南陌离这才从对招数的沉醉中唤回了一丝心神。手中运上十分力道,打算开始收割剑士的性命。却突然在这一瞬间,耳边听到一声大喝:“南朝皇后在此!”
南陌离心中一震,手上动作不由得稍缓,抬起头来,却见几个刚才还使出全力跟他缠斗的剑士突然放慢了速度,似是故意给他机会分神一般。
南陌离来不及多想,蓦然抬起头来,只见声音发出之处不知何时点燃起了无数的松香火把,那火光直冲天际,照得明晃晃亮如白昼。
火把照耀之下,一人身穿青黑色长袍,面若冠玉,目如点漆,正深深望向自己。南陌离呼吸一滞,早已看清那人与画像中一般无二。
正自心神失守,想要上前一步查看清楚。却突然觉得手臂上一痛,竟是有人趁自己不备一剑割伤了自己的手臂。南陌离一怒,正要痛下杀手,却发现几名高手在不知不觉间靠拢了过来。
“回去告诉南皇,这个人三日后会送进皇城,算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军帐帘拢洞开,身后数名高手簇拥着惜月公主走了出来。
惜月公主在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晶莹润泽的几乎要变成通明的,仿佛整个人都是冰雪雕琢而成,只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泽。
“哼!你会这般容易放手?”南陌离伸手捂住伤口,黑紫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出,剑上竟淬了毒。
手臂上传来肿胀发麻的感觉,连忙催动内力逼出毒血,手动如电,封住了自己手臂上几处**道。
“这人我留着能有什么用处呢?”惜月公主并不打扰南陌离的动作,静静等着他做好了这一切,才重又开口说道:“自然,我也没安什么好心,这样一个人放在南皇身旁,你们的皇帝陛下自然会分些心,我这里的战事也推进的容易些。”
惜月公主冷冷的笑了,仿佛怕南陌离想不明白一般,主动解释道:“他是个厨子,若是能在饭菜里下些毒就更好了,只怕他就算是当面下毒,南皇也舍不得杀了他吧?”惜月公主冷笑着,“说起毒来,这位将军你可要小心些了,这毒素是逼不出来的。”
南陌离只觉得整条手臂都已经一片冰凉了,可惜月所言正是自己所担心的。惜月说的不错,如此相似的容貌,就是他当面下毒,陛下也舍不得杀掉他。只怕此人到了南国后会成为真正的心腹之患。
正要一鼓作气拼着回去后被陛下处死,也要杀了这祸根,突然听见惜月公主提到自己所中之毒。难道天下有自己逼不出的毒?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像手臂,这才发现剑伤处果然有一条黑色的线沿着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游走。
南陌离心中一片冰凉,想要索性与江黎墨同归于尽,却发现手上力气全无,竟是一分一毫也使不出来。
惜月翩然一笑,如长白山雪绽尽数绽放,美得不可方物,心情甚好的解释道:“这毒不伤人性命,却能让你在一日一夜之内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一般。说起来还真不容易,为了让你能中一剑,还要刻意将那人打扮成这幅样子。你的功夫这样高强,想来若是不能使用内息,定然痛苦之极吧?”
南陌离浑身煞气外泄,一双虎目瞪得几乎要脱框而出,看向了江黎墨,江黎墨看着害怕,情不自禁的往马王背后缩去,又被马王一把揪住,放到了身前。
江黎墨吓得魂飞魄散,低声向着马王问道:“你们这是要把我送到哪儿去啊?那个人是谁?是不是要把我送给他啊?”
马王低声喝道:“闭嘴!”
江黎墨却吓得浑身颤抖,一把抱住马王的手臂:“我……我,我我可哪儿也不去。我不是你们的人,我还要回家呢。你们不能拿我做人情送人!”
马王只觉得他聒噪不已,却当着南陌离的面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忍着怒气小声说道:“哄他的。”这厮,废话怎么那么多。
江黎墨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道:“不对,不是哄他的,你是哄我的。若是不打算拿我送人,为什么拿这样一件衣裳逼着我穿?”
江黎墨才没有那么傻,他们分明就是骗他的,他又不蠢。
南陌离耳力惊人,自然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目光一闪,似是在鄙夷江黎墨胆小如鼠,却突然心中一动。这样的性子岂不是正好?仔细打量了江黎墨几眼,才发现此人身体瘦弱,没有武功,而且畏畏缩缩,似是想找地方躲藏一般。
如此性情,纵然容貌相似又如何?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南陌离真正害怕的,是与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活着,定要取他性命,留他在世,对陛下绝对没有好处。
眼神一凛,杀气腾腾而出,南陌离身上的温度降到冰点,冻得周围的士兵们纷纷打了一个冷颤。
将军……动了杀气了吗?看来这个男人,早晚都会死在将军的手上了。
“收兵。”冷不防的,南陌离一声厉喝,众人都蒙了。
以将军的性情,即便身负重伤,也不会妥协的,将军不是要杀了他吗?为什么不动手?
难道……将军还有什么好计谋不成?
南国的将士们纷纷听令,他们信任南将军,对他唯命是从,只要跟着南将军,绝对不会打败仗的,即便有,也是诱兵之计。
南陌离说完话,一双虎目缓缓扫视过围拢他的众人。只见随着惜月公主一挥手,众人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路。南陌离手中紧握着钢刀,在人群中穿越而过。
回到宫中天色已是大亮了,才到宫门口,就见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将军,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吧。武侍卫死啦!”
南陌离心中一震,什么?武鹏镜死了?
南陌离面上凝起了一层寒霜,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关押轩辕锦鸿的殿前。只见武鹏镜的尸体上盖了一张雪白的床单。看到南陌离走来,一旁的太监默默掀起了床单,露出武鹏镜的遗容来。
南陌离在他身旁蹲下身来,细细查看了尸体,触及他靴尖时目光一动。那是一抹嫣红的血色,为何靴尖有血?南陌离的眉头皱了起来。
查看完了外衣,这才细细检验武鹏镜的手足各处,却赫然在他手腕上看到两个模糊的指印,伸手一擦放到鼻端细闻,淡淡的血腥气飘了出来。
一个疑问陡然在心中升起,难道那人不是来救走轩辕锦鸿的,却是来传授轩辕锦鸿功夫的?
南陌离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了紧闭的殿门。身后的太监慌忙将武鹏镜的尸体掩盖了起来。
南陌离飞起一脚踹在了殿门上,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大敞了开来。
南陌离携着满脸冰霜之色,看向角落里依墙而坐的轩辕锦鸿。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果然看到手指上还残存着干涸的鲜血。
细细看着他手指上的纹路,与方才在武鹏镜手腕上所见果然一一吻合。
南陌离冷笑了起来,咬着牙说道:“想不到那高手竟然就是你自己?轩辕公子,你好深沉的心机。这份忍辱含耻的功夫,只怕就是勾践重生也比不过你去,他不过是卧薪尝胆,你却是甘居人胯下了。”
轩辕锦鸿却神色淡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中跃动着星辰般的光泽。突得展颜一笑:“你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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