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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萧尘终于模糊醒来,四周光线晦暗,枝影横斜,却不知身在何处,一时身体动不了,眼睛也只能微微睁开一点,片刻后上方火光闪烁,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翻遍整座山也要找到此人!”
显然是皇甫鸣已带领众人来寻萧尘,之前他见识过对方的神威,萧家高手尽数丧命于此人之手,怕是萧家从此便没落了。如今已跟对方结怨,如若不能趁此铲除后患,日后他怎能安心。
很快,人群便往下方寻了去。萧尘听出刚刚那人的声音,心中一惊,若是被他们寻到,一死了之倒也还罢了,只怕是会遭受他们逼迫折磨。
忽然,一个高大身影闪至他身旁,萧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携在了肩上。那人健步如飞,蜿蜒山路,如履平地,很快便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萧尘迷迷糊糊又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
萧尘终于能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室之中。空气里弥漫了一股刺鼻的香气,面前静坐了一中年男子。
“上官飞!”
萧尘一惊,想要提起真气,却发现丝毫感受不到体内真气,甚至连自己的神识也感应不到了,此刻……他成了一个普通人。
“世侄不必惊慌,期间你醒过来几次,只是神志都很迷糊。”
“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
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了么,萧尘抬头间忽然见着自己身上爬了数十条黑色蛊虫,本能地想要驱掉它们却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不禁眉头一紧,道:“既然要害我,为何又救我!”
上官飞摇头苦笑,道:“是啊,既然要害你,又何须救你。”过了片刻,才接着道:“放心,它们是在帮你清除体内余毒,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萧尘感受了一下,伤口处传来阵阵清凉,甚是舒畅,似乎确如眼前人所说这般。不过那些蛊虫模样实是太过丑陋,直教人头皮发麻。
“我没事了,你将它们撤去吧……”萧尘支撑着坐了起来。
上官飞摇摇头,无奈一笑,手一招,那数十条蛊虫顷刻间从他身上没了影,随后爬进一个香炉。
片刻后待得体力恢复,他下了石床,冷冷道:“我的琴匣呢?”上官飞摇头苦笑,将那琴匣取来给他。
萧尘将琴匣负上,说道:“我走了。”说罢往石门走去。
“夜已深,你去哪?”
“不用你管。”
萧尘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石室,良久后,室内才传出一声叹息:“唉……这孩子比亦凡兄年轻时还倔……”
当日他被无数人围杀,如今对四大世家的人也是好感全无,只道四大世家还有各门各派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可是天大地大,自己又该去哪……外面是荒无人烟的山岭,现在修为全无,恐怕随便蹦出来一只野兽就能将自己沦为果腹之物。
“死便死吧!”这般想着,一咬牙,向着山下跑了去。
他一路狂奔,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不闻耳边风声,也不闻远处狼嚎。凭着体力连奔数日,遇山过山,遇溪趟溪。饿了便刨些树根野草来吃,渴了便捧些路边泥水来饮,累了便倒在道旁泥地里睡。石头大树拦路他也不避,直撞得头破血流。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回首往事念及凌音萧玉等人,更是悲痛难抑,终于撑不住晕倒在了一山腰间。
亦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传来许许清凉,只闻耳边有阵阵琴声,琴音悠然,舒缓如流,直叫人心静如尘。
萧尘缓缓睁开眼,原来已睡在一张床塌之上,早不是那荒野山岭,待要翻身坐起,忽感一阵疼痛传来,竟是丝毫动弹不得。他细看之下才发现身上已被人梳洗一遍,换了一套粗布麻衣,伤口也都包扎好。
再探四周,所处之地是一间十来平米的竹屋,四壁萧然,虽是简陋,却也清新脱俗。屋外琴声悠扬,如泉水而流,余韵袅袅一解千愁,往事皆随琴弦而抛。
他只记得连奔数日,不停折磨自己,最后想起往事时,心中悲伤不已,晕倒了下去。如今听见这琴声,心中悲伤仿佛尽去,不由得胸中一荡。
再探耳细闻,琴音渺然而止,等待许久也不见琴音再起,他只好努力从床上翻下,拾起地上一根竹杖,蹒跚踏至门边。
轻轻推开竹门,不觉一股芳香扑面而来,两三片桃花瓣乘风落于他发肩之上。
屋前是一片桃花林,林中一老者盘膝坐于瑶琴前,白发散肩随风而扬,一身青白道袍不染纤尘,想来便是方才抚琴之人了。
“你醒了。”
那老者听闻背后竹屋嘎吱作响,亦不回头,便知屋中人已醒。
“是前辈救了我?”
老者不答话,抬手拨弄琴弦,指弦交接,声声刺耳,震得枝上桃花簌簌而落,萧尘只觉双足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如此不爱惜!”
待琴声缓下来,萧尘终于才能站稳,却不敢答话,只等对方一曲抚毕,方道:“前辈教训得是。”说罢杵着竹杖一步一颠向门外走去。
“你尚未复原,出来作甚?”那老者严厉之声随即响起,萧尘一顿,道:“方才我听前辈琴音飘渺……”
“回去!”
那老者话音未落,琴声再起,萧尘只觉一股柔力向自己推来,待回过神已躺在先前的床榻之上。
屋外老人再次抚琴,琴声如歌,叫人心中思潮不断,往事亦随琴音而起,亦随琴音而落。如烟如尘似梦境,一弦休止一弦再起,再回首,已杳无痕迹。
阵阵琴音,只听得萧尘心中寂然,不觉昏昏入睡。
接下来那老者每日在外抚琴,只是接近正午时分,琴声立止,片刻后隔壁屋里便会传来锅碗瓢盆碰撞声,再过一会老人便会端着一碗淡淡清粥送至他床前。
“三分则愈,七分则殆。”
“多谢前辈。”萧尘不明他口中所讲,端过粥一饮而尽。每日只此一餐,绝不多食,待七日后,伤近痊愈。
这一日他无需竹杖便可缓步行至屋外,竹屋左右两侧各设一屋,前方是桃林,后倚竹林,三座竹屋虽是简陋,却有说不出的淡然清幽。
再观远处,清溪潺潺,两边皆有山峰耸立,泉水似从穹顶而泻,有莺歌相伴,日照相随,原来此处已近山顶。
萧尘穿过桃林来到崖边,顿时只觉朔风扑面,衣衫作响,如今他已修为尽失,不禁双腿一软再不敢向前,生怕一不小心便会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山腰白烟氲饶,不见山底,仿似一人间仙境,偶尔有白鹤掠过,也是不胜惊心。
他摇头自叹,当年元婴修为,似这等山崖,他与凌音脚踏仙剑,驰骋而来驰骋而去,或扬声高呼,或轻歌曼舞,两人纵横天地间,当真是说不尽的风流旖旎。
然而如今,只能望而却步,不禁心中一酸,黯然神伤。
“这里高约千丈,便是仙人落下去也未必见得全尸。”
正在惆思之际,背后蓦地传来老人的声音,萧尘转过身微笑叫道:“前辈。”想必是他见自己摇头叹息,误以为自己又要轻生罢。
那老者负手而立,站在萧尘对面,双眉轻皱,使得额上褶纹更显突出,再往下,一对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肩上银发随风乱舞。
片刻后只听他道:“跟我来!”随即转身入林。他见萧尘只能缓步而行,起初走得不疾不徐,但随后便加快脚步,萧尘吃力,已然跟不上,在后面大口喘气。
“跟上!”老人厉声喝道,随后双足离地,竟有腾空之势,仅数步便已离他十丈有余。
萧尘心道:“前辈是在考验我的毅力,决计不能让他瞧不起。”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奔至老人身后丈许处。却不料对方回头一喝:“似你这等优柔寡断,何时方至!”
没待回过神,萧尘只觉双足已离地,耳旁狂风劲急,眼中景物迅猛倒退。竟是被对方一把带起,飞奔向前而去。
萧尘被带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那老人身处半空,足点一叶一花皆可为地,却不伤花叶分毫,竟是早已失传的“登天行”。
双足既可登天,何须御剑而行?当下钦佩不已,怕是眼前这人修为决计不在当日古树林里见到那暮成雪二人之下。
老人修为了得,须臾间,便将他带至一山涧前。那山涧之上竟是一千尺银帘,原来桃林前那小溪中的水便是由此而来。
“你去下边静坐半个时辰!”老人指着那处瀑布说道。
萧尘目光一凝,但见那瀑布飞珠溅玉,直击得下方磐石几欲崩裂,声响如雷。莫说自己此刻身子孱弱,便是鼎盛时期这凡体也未必承受得住,稍有不慎便被击得粉身碎骨。
见他犹豫迟疑,老人脸现不悦,哼地一声转身待要离去,却听后方传来一个坚毅的声音。
“好!”
萧尘一咬牙,当年晋升元婴境,他连十万业火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反倒怕这千尺银帘么!想到此处精神便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