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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江采薇总感觉王周是话里有话。这话题一转换,江采薇瞬间忘了刚才的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周满不在乎的道:“老大说,大明的贪官污吏实在太多,朝廷内部官官相护,十三道御史言官跟摆设一样。有白莲教在,至少能够对那些贪官污吏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为了赢得民心,白莲教除了煽动那些遭了灾难的人家造反之外,根本就不会欺负普通老百姓。
倒是不少白莲教活跃的地区,那里的地方官员畏白莲教如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香众,只要露出一点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能将一县知县吓得屁滚尿流。
王周这么说,倒也能够解释得过去。
江采薇踟蹰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她心里讨厌这种跟别人分享爱人的感觉,王周的话却让她有了顾虑。
骨子里,两个女人是同一类人,一个外表看上去刁蛮不可理喻,另外一个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实际上两人都是心善之人。
“走吧,回去跟老大好好沟通沟通,你俩谁大谁小的问题,你们自己可以商量。”王周笑了一声道。
如果说刚才王周的话让江采薇犹豫了,那么他这句话算是帮江采薇下了决心。
她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就算王周用白莲教来威胁她,她也不愿意将就。
当初答应姥姥唐赛儿来张儒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张儒,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没说过我会跟你回去。”江采薇面无表情,快速转身,脚步有些僵硬的继续朝前走去。
手指甲掐进了掌心而不觉痛苦,那是因为心中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痛楚来得猛烈。情窦初开的年纪尚未完全过去,一颗放心早已苍老。
王周这次没再阻拦,有些人要走,就是把锦衣卫几万人全部叫过来也于事无补;她不想走,你就是拿着绣春刀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她也不会走。
江采薇的离去,让张儒有些怅然若失,他完全没有心思听王周说了些什么,满脑子只有两个倩影在来回交织。
取舍,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取舍。
范无咎和老道贾明达联袂而去,不再担心这位大明最为年轻的侯爷心中的儿女情长,王周略带忐忑的站在他身边,等着一顿雷霆之怒。
冒失之下说出近乎机密的分析,满以为有十足把握能把那烈性的小嫂子留下,熟料却功亏一篑。多年积威,他不确定张儒是不是会因为这个而爆发怒火。
“老大,如果没事我走了。”等了一阵,张儒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王周试探着问道。
张儒呜了一声,眼眸中恢复些许神采,:“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王周还以为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再次硬起头皮道:“我把上次你跟姜伟交代的话对小嫂子说了。”
除了这句话之外,王周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甚至张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信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他要处罚你,再多的解释也是徒然。
张儒呵呵道:“说给她听听也好,不然那帮白莲乱匪自以为了不得,连最起码的藏头露尾都不知道做了。没事你就先忙你的去吧,我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我得找个地方好好捋一捋。”
王周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恩,那我先去了。”
不等王周走远,张儒翻墙而出,他想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不想让任何人跟着。
走在大街上,有些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悠,看着街上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劳苦大众,他突然感慨丛生。
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跟他们一样,每日庸庸碌碌的市井小民。
那是一个和平年代,共和国的旗帜插遍了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曾经的强敌恨不得捧着国人的脚山呼万岁。在那个时代,除了读书,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
法制的完善,让世界上出现的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场景。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没有现在的野心勃勃,只是甘于平淡的市井小民。
一场灾难,要了他在那个时代孑然而立的性命,却阴差阳错的让他来到了这个施展抱负的时代。
一切,都像是梦幻一般。
不觉之中,他已经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了北京城内的贫民窟。
正东坊住着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可以说,这些人是大明京城最底层的人物,跟那些流民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还有片瓦遮头。
在所有人都穿着粗布衣裳的坊市里突然冒出一个丰神俊朗衣着华贵的翩翩佳公子,这让不少人都投来了怪异和艳羡的目光。
自知走错了地方的张儒正打算离去,忽然一个衣着褴褛肮脏的半大少年突然直愣愣的朝他撞了过来。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目,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不大,那念叨出来的字,一字不漏的进入了张儒的耳朵。
“弥勒降世,无生老母护持。”
本来可以躲过这一下莫名撞击的张儒顿住脚步,任由那肮脏的少年撞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
脸上黑漆漆的少年脸色突然变白,那只被张儒抓住的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钱袋。
行窃被发现,少年马上痛哭流涕:“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张儒紧紧攥着少年的手,面无表情道:“我刚刚听到你在念叨着,把你刚才念叨的话再念一遍。”
少年十分慌乱的扭过头,不敢跟张儒对视,手脚开始挣扎。
怎奈张儒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了他细小的手腕,不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张儒的手掌。
“你干什么!”一声暴喝从不远处响起。
一个身材瘦弱修长,但是上身没穿衣服的汉子挥舞着柴刀朝张儒跑了过来。汉子面目上跟少年依稀有些相似,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张儒根本没有被这气势吓到,抓着少年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冷冷道:“你跟这偷东西的小贼是什么关系?”
一听说那少年竟然偷东西,汉子骤然停住前进的脚步,满脸难以置信,挥舞着柴刀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哥,你快走,他不是好人。”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瘦弱汉子眼睛一瞪:“你偷东西的事待会我再跟你算账。”
骂了自己弟弟一句之后,汉子朝张儒拱了拱手道:“养不教,父之过,家父早年罹难,长兄如父。还请这位公子放了舍弟,有什么事,在下愿意跟公子说。”
张儒冷冷道:“钱,我不在乎,但是刚才他偷我东西的时候嘴里念叨着一句话,只要他把这句话说一次,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
汉子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马上对少年喝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刚才跟公子说了什么,还不赶快再说一次。”
少年为难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死死抿着嘴唇。
汉子有些急了,作势就要去拉扯少年。
但张儒还是保持着警惕,没让那汉子触碰到少年的身体。
汉子没抓到弟弟,马上站在原地摆手:“我的祖宗,你就说吧!你要是不说,给家里带来灾难,谁也没法救你了。家里老娘还卧病在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为兄可怎么活啊!”
少年紧咬牙关:“哥,你就别问了。”
“不说,你走不了。”张儒淡淡道。
那汉子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儒和自家弟弟面前:“老二,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哥,你就把事情跟公子交代了。我除了老娘,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事,哥将来怎么有脸下去见爹爹。”
少年依然不为所动,似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完全不能对外人说一样。
汉子咬了咬牙,挪动了一下膝盖,朝张儒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吧!他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你冲我来好么。”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根本就不能见官,见官之后,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都免不了一顿刑罚。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身份一看就知道不一般,跟这样的人斗,只会让自己吃亏。
三个响头,让汉子的额头上流出了鲜血。
张儒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手中见到兄长额头见红的少年已经激动的喊出了口:“弥勒降世,无生老母护持。”
跪在地上的汉子一愣,然后站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说什么!”
张儒松开了少年的手,冷冷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少年显然被自己哥哥一个巴掌给打懵了,呆滞了好一会之后才道:“是一个老道士说的。”
汉子拉着少年跪在张儒脚下瑟瑟发抖,弥勒降世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概念,弟弟可能不知道,但是汉子知道。
这话不管是谁听见了,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是朝廷反贼白莲教的口号。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弟不懂事,我们不认识什么白莲教的人呐!”汉子口中哀嚎着,不停的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