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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并非爬行着的,也并非蠕动着的,它们和侵蚀了这个地下大厅的异常现象融为一体,就仿佛是一个巨大整体分裂出来的触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它们,也根本无法去形容它们像是什么,甚至不能用“一个个”来描述它们的数量。初看上去还有丁点人形的轮廓,仿佛数数时也能感觉到它们和之前那些仪式执行者的数量差不多,然而,一旦有了这样的观念,再去观察的时候,就会发现它们完全不是自己以为的这般。
这种模糊的矛盾的存在于过去的经历中,也并非完全没有见过类似的,但是,仅仅从模糊和矛盾的程度上,如今所看到的它们已经超过了过去所见的怪异。素体生命的脸就如同面具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与之相比,末日真理教的巫师身上就有着十分明显的情绪流露出来。我站在他们身后,在距离地下大厅的出入口最近的地方,看不清这些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的家伙们的表情,但是,我对情绪和感性之类的散发有着敏锐的感知,我十分肯定,在这片完全堕入怪形异状的空间里,凡是有情绪的智慧生命,都在格外强烈地产生惊讶和恐惧这两种情绪。
不,或许就连那些我曾经以为没有情感的,非智慧性的东西,也在恐惧着眼前的一切,以及这一切异常的背后所暗示的那个无可名状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小块石头,哪怕是时间和空间,哪怕是号称最坚硬的构造体材质,也在为之瑟瑟发抖。
虽然恐惧已经变成了此时此刻的地下大厅中最浓郁的元素,但也并非所有可以活动的生命都被这种恐惧夺走了行动力。即便如此,也无法说,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巫师全都能够无视这种恐惧。哪怕有一种直觉在告诉我,或许也告诉了它们,眼前所见的这些怪异而模糊的东西,仅仅是经由那些曾经看似人类的个体变化而来,最危险的东西仍旧在遥远的彼岸,只要偏差仪式没有完成,就绝对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素体生命被眼前的异常啃噬了神智,就如同雕塑一样僵硬着身体。而那些一直以来都代表着末日推动力的巫师们,也有一半的精英巫师陷入痴愚癫狂的状态中,尽管没有发出尖叫,却并非是自行克制住了,他们的姿态和动作只让我觉得,是连尖叫的意识都被夺走了。
仅仅是看到那样的东西就会发狂,就会失去理智,就会陷入思维的迷宫乃至于从心灵上被烧毁,自身存在的结构也会被侵蚀变化——我曾经在面对那些无形的恐惧时,就有过这种概念的想象,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发现那其实是超乎我想象的情景,仅仅用那些苍白的文字根本无法描述心灵上的冲击。
我完全可以肯定,我之所以还能够如此冷静地判断和思考,反而证明了我的特殊和“江”的存在。那些从意识到物质层面完全崩溃的人和非人,才是正常的。而我如今自觉得还算正常的思考、想象和描述,大概只是疯狂的一个侧面罢了。
存在于眼前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东西,它突如其来格格不入,正如火炬之光所希望的那样,它的存在对一切都会造成偏差,但是,恐怕火炬之光自己也无法理解,它所带来的偏差会带来何种恐怖,又是以怎样一种方式呈现出来吧。
即便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个本应该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识世界”的末日幻境中,也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东西。“病毒”的存在一直都有所体现,末日的开展也存在一定逻辑性,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和遍布整个末日幻境的神秘,也能让人至少可以去想象其存在的基础。然而,只有偏差仪式带来的这些东西,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出现和存在的道理。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是从逻辑性还是从想象中,它们的存在都是突如其来的,格格不入的,仿佛从天外横插一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我所认知到的这个世界,无论是病院现实还是末日幻境,都在无限的未知中存在变数,那么,偏差仪式带来的变数便已经趋至我所能认知到的最大值,然后一直上涨到我的认知之外。它不仅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最为恶意的变数。我在这个变数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有益于某一方的变化。我有这样一种想法:偏差仪式所带来的结果,根本就不是“病毒”演变的结果,反而对“病毒”也会产生剧烈的冲击,而对于末日症候群患者们来说,根本就是另一种“病毒”的体现。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整个末日幻境都因眼前怪异背后所喻示的那个无可名状的庞然大物而颤抖,整个世界都在迫切想要排除眼前的异常,彻底干预和消灭偏差仪式——当然,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我同样观测着这些难以形容的怪异,神智肯定已经混乱了。
之前就在和偏差仪式进行争夺的巫师们已经扭曲了形体。素体生命的联合冲击消灭了包括我的老朋友在内的那些神秘专家和可见的仪式执行者们,却未能彻底解决偏差仪式,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触动偏差仪式的根本,反而像是为仪式添加了一把燃料般,促进了整个仪式的进度。不过,偏差仪式仍旧没有完成,这个判断不需要证明,只需要感觉就已经足够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的那些“老朋友们”和那么多的神秘专家竟然能够从两个中继器撞击形成的冲击中活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觉得其背后定然有着重重黑幕,仅凭火炬之光根本就没有能力保存他们,而他们自身也看不到任何足以自保的理由,虽然也猜测过会不会是网络球私下的默契,但是,和锉刀等人交手后,就再度肯定了,他们存在于这里,护卫或推动着偏差仪式,绝对不仅仅是哪一个已知的神秘组织在背后推动,也绝对不是他们完全按照自身意志选择的结果——因为,没有哪一方能够独立推动这样的状况。
火炬之光的人、这些神秘专家和老朋友们,之所以会避开了他方的重重耳目,在这一隅之地出现,并推动着偏差仪式,是因为在他们的存在和行动的背后,有一个足以匹敌这个世界已知力量总和的神秘。
那个神秘是如此的强大、深邃和隐晦,以至于在偏差仪式完成之前,就已经在无人所知的角落形成了某些偏差,并且,没有人在这些偏差足够强烈之前,认知到偏差的存在。而我此时肯定偏差存在,不是因为偏差才刚开始,而正是偏差已经到了连我这样弱小的东西都能够感觉到的程度。
至于这种“偏差”到底是以何种参照物为对比,到底是怎样的内容,其开始和过程又是怎样的形式,却不是此时的我可以理解的。我的感觉只在告诉我,“偏差”已经产生,乃至于,根本不能肯定,这些所谓的“偏差”和人们常识中的“偏差”概念到底有什么差别。
“偏差”这个词,在描述眼前异常,并扩大到世界范围后,形成了一种新的模模糊糊又十分片面的概念。
对于人而言,只是硬称之为“偏差”而已。正如东方神秘学中的一段话: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
只有这样对“道”的描述,和我感觉到的“偏差”相近,却又不尽相同。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样的东西,也无法肯定倘若自己当时拥有摧毁所有仪式执行者和神秘专家的力量,并且真的那么做了,是否会产生和现在不同的结果,不过,从感觉上来说,我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通过杀死所有人的方式阻止偏差仪式,就如同过去,我也从来都没能在杀死所有敌人之后,彻底阻止了末日真理教献祭仪式的进行。尽管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和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有诸多区别,但仅从仪式给人的感觉而言,都绝对不是从表面上摧毁仪式相关人物的意识和物质就能够阻止的——他们和仪式的联系比人类可以观测并认知到的层面更加深邃,已经远远超出了物质性和逻辑性。
身而为人的局限性,在那深邃的联系中,拥有无法弥补的距离,必须超脱所谓的“思维”,超越已知的存在形式,才能够真正去干涉那样的联系。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能够战胜眼前异常的,绝非是素体生命、末日真理教巫师和我,而是在我们背后推动末日进程的那同样无可名状的东西。
“江”可能拥有改变眼下状况的能力,但我并不确定,它是否拥有彻底消灭这些异物,乃至于追索其背后不可名状之物的能力,以及,它是否会从需求和意愿上那么做。虽然我毫不怀疑自己对“江”的爱,我也不否认在他人眼中,我的这份爱是如此的疯狂和扭曲,但是,这样的“爱”并不足以让我理解“江”,不足以让我揣摩出它的行为。
如此一来,末日真理教背后隐约呈现的“病毒”的活跃就至关重要了。虽然眼下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但是,并没有超出我的计划所遵循的本质。我最初设想的,要用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取代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的方法,在此时仍旧是存在一定的可行性。甚至可以说,我无法想象出在这之上更有可行性的办法。
在我看来,献祭仪式和偏差仪式的交锋,就相当于“病毒”和那个不可名状之外物的交锋。而决定其胜负的并不仅仅是哪一个更加“伟大”,更在于,末日幻境本就是“病毒”的基本盘,“病毒”在这里迎击对方,就相当于在自己的老巢中作战,理应拥有地利优势——请恕我愚昧无知,眼界有限,只能从这种人类认知的角度去看待这场战斗,而实际上,这到底是不是我所想象中的“战斗”,根本就没有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在我所无法观测到的层面上,所有围绕此时此刻的异常展开的变化都已经完成,而我们所面对的仅仅是一场余波而已。
大概有人会对这样的看法感到一头雾水吧,但是,在这个连时间和空间的感觉都已经混沌不清,充满了无法想象,难以描述,不可名状之事物变化的地方,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即便是在人类想象的神秘学中,也有着因果关系混乱的描述。
表面上发动和支撑献祭仪式,全依赖于末日真理教的正式巫师,而精英级别到片翼骑士级别的巫师都没有太多的动静。此时此刻,这些支撑献祭仪式的正式巫师全都发生了异变,而让人觉得他们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被偏差仪式造成的异常侵蚀,导向对方那一边。
这些巫师已经不成人形,其模糊的粘腻的仿佛要扭曲成一只粗大触手的变化,却一直卡在某个边缘——仅仅用肉眼去看,是看不到这个界限的,但是,用感觉去感受他们的变化和痛苦,就能够产生一种被传染般的感同身受,宛如在切身体会到他们的痛苦,如此,就能够从这种非常人可以承受的痛苦中感受到那个界限,并认知到他们仍旧在边缘徘徊,仿佛被两股不属于他们自身的力量撕扯。
这痛苦并非肉体上的,也并非心灵上的,而是比两者合一更加深沉的本质中,那是已经超出了人类语言的境界。并且,这深刻的痛苦,也是我认为的,目前为止都没有一方可以展开可见行动的原因——无论是我、素体生命还是幸存的巫师,都被这份拉锯战一样的痛苦拘束了。当我们感受这份痛苦,就不可避免地被扯入其中,和痛苦纠缠,就是在和自己纠缠,而哪怕知晓了这一点,也无法立刻通过自身的意志回归,因为,在这份痛苦的本质面前,所谓的“自我意志”是那么的轻浮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