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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8 超观测</br> 这么写到:
“高川紧贴阴影穿行。他不断加速,空气被搅动,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视网膜屏幕中,红色箭头开始停顿,转向,显然对方意识到了来自空气的异常波动。下一秒,他们便进入了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以更具体的方式,呈现于高川的脑海中。”
我停下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伦敦方面的异动,以及另一个高川的变化全都跃然纸上。我清楚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写日记的,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后半段的记忆却有些模糊。我似乎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完成了这些故事的编撰。我知道,这是关于什么的故事。在我的笔下,就像是有一双全知的眼睛,以第三者上帝的视角,注视着故事的发生。阮黎医生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具备某种精神病态的表征——故事里的一切都是根据现实进行艺术加工的结果,是满足自身精神需求的反应,而它的现实根源,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中继器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个世界正在被白色克劳迪娅侵蚀,末日的脚步正在靠近,而我不是第一个受到其影响的精神病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而在被白色克劳迪娅侵蚀之前,我就已经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妄想症和人格分裂,不过是其中比较显眼的两种罢了。
虽然,我从感性上无法完全接受阮黎医生的说法,从理性上也能找出许多古怪的理由,来反驳这样的说法。但毫无疑问,阮黎医生所掌握的证据。远比那些充满神秘的证据,更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我追逐着自己的梦想,追逐着自己的拯救,在他人眼中,无疑就是最不切合实际的吧。
即便如此。阮黎医生也从未在我的这些非常识的表现上有所非议。
今天完成的日记,她也会带着和以往一样的心情去看待吧。我不由得这么想,将笔套插好。突然间,我没有继续写下去的感觉了。是的,不是心情,而仅仅是一种感觉。当这种感觉产生的时候,仿佛过去写下这些故事的时候,也完全是被冥冥中,另外某个意志所引导。
将自己代入故事中,甚至写成主角。从故事创作的角度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在别人看来,我就是那种会真的相信,自己所虚构的故事的那种人吧。对于眼中只有一个世界的他们,我无言以反驳。
虽然我很努力去思考,促成自己想写下这些故事,并推动自己。在一种不知不觉的状态下,就完成这些故事的,那种仿佛被引导着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有想过“江”,但是,在阮黎医生那里,这只是一个自我辩解的借口。
我无法向阮黎医生证明,故事中的他们,以及那些神秘诡异的事物。都是真正存在的。而我,也就是故事中的“高川”。书写的不是自己的妄想,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推动我写下日记的那种感觉已经中断。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此时此刻却清楚知道,倘若再动笔,那么写下的东西,就不再是“真实情况”,而真的就是我的妄想了。因为,之前写下的内容,根本就不是我所遭遇的情况,而是远在伦敦的那一个高川所已经经历的一切。这种感觉,就像是灵感,而这份灵感,我更愿意相信,是源于同为“高川”的心灵之间的连接。
“江”以超然的意志,注视着这一切,而用我的手,记录下我这个高川所不知道的事情。它是既是这个故事的观赏者,也是这个故事的梗概编写者,更是这个故事的实况记录者。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当作者撰写故事的时候,故事中往往会出现一个自身最中意的角色,一个愿意代入的形象,而这个角色和形象往往不会是主角。
随着故事的编撰,根据心情和想法的变化,作者本人也会在情节中,表现出自身的情感倾向,认知情况乃至于喜好与憎恶,甚至仅仅是一是心血来潮的善意和恶意。在这样一个故事的初稿中,充斥着作者在写作工程中所有能够想到的,能够体会到,能够思考到的东西,以至于,这个故事和它最终经过删改定稿后的故事,会出现许多差别,乃至于,细节、表述的内容和结局,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其实,在假设“江”和“病毒”是两位一体的情况下,再假设它们只是某一个人类所无法注视的编撰者,在书写人类和世界的命运时,感性和理性的摇摆,善意和恶意的体现,以及喜好和认知所带来的差异,不也可以解释得通的吗?
这样一个,人类所无法观测,无法直视,只能通过自身的命运,以及那疯狂的命运,臃肿而纠结的事件脉络去感受的存在,乃至于人类自身的每一个念头,无论是对命运和神明的哲思,对事物的认知,全都由这样一个存在所决定的。
那么,倘若它不是神明,又是什么呢?
这样的想法或许是悲观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免得让人这么想一想。
我知道,这样的思考,对自己根本毫无意义。甚至于,想过之后,就必须扔进垃圾桶中——我这么做了,毫不犹豫,让自己都感到吃惊。
我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去尝试相信什么。只是,我相信的对象,是“江”罢了。
它是什么,其实对我根本不重要。
那些狂想,哪怕听起来挺有那么一回事,但实际没什么用。只会让自己犹豫。所有的不信任,都是从犹豫开始的。
它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当它在我的身边,我就可以用美好的结局。结束一切悲剧,去拯救我想拯救的那一切。
每一次,当我的思维开始发散,围绕着“江”和“病毒”的不可知,产生种种猜测的时候。我都会以这样的决然。将自己拉回来。
我合上笔记本,心中的想法,似乎也随着皮面的合上,被擦除掉了。
然后,我再次打开笔记本,审视过去和现在所记录下来的这些内容。我一点都不怀疑。里面所记载的那些第三人称上帝视角所描述的内容的真实性。因为,这是我对“过去”的记录,不,放在“高川”身上,应该说。是“高川”利用自己的经历编写而成的“怪奇冒险小说”。从我开始做记录的初衷来说,阮黎医生的说法也不算错,虽然我尽可能保存记载的真实性,而经历本身,就已经足够古怪离奇,但因为是写成了故事,曾经还有过出版的想法,所以。为了故事性而增添一些色彩的可能性,也应该是存在的,只是我在写作的时候。处于一种灵感喷发,如梦似醒的状态,而难以将之分离出来。
即便如此,写下故事的初衷和基调,已经决定了,哪怕有故事性的修饰。其内容的脉络和结果,也必然是真实的。
留在伦敦的高川。已经成长为一个备受瞩目和称赞的大人物。他仅仅是不知道,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和份量。更加核心,也更加沉重。
桃乐丝和系色精密谋划,布置了种种的陷阱。
而网络球的背后,却出现了各种让人百思不可其解的谜团。
虽然是故事,但转折开始前,它的线索是隐晦的,并不时会出现一些连读者也会感到突兀的状况。
例如,伦敦中继器到底发展成了怎样的情况?常怀恩的再次出现,以及和桃乐丝他们的交流,让人觉得其背后定然存在某些黑幕。
常怀恩,一个本应该完全失去存在性而退场的角色,为什么会再次登场呢?这样的发展,太过跳跃,而让人不得不怀疑,过去的故事是不是有所遗漏,亦或者,在设定上存在某些偏差。
倘若真的有一个作者一样的神明,在编写我们的故事,那么,一定是它出错了吧?
可是,我完全不打算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因为,对我来说,这就是现实——无论是什么原因,但既然常怀恩再次出现了,就意味着,一定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也没有于笔下的故事中写出来。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回顾过去所写下的日记,不也有种种情节,是看似矛盾,却已经发生,而必须当作“既成事实”来看待的内容吗?
哪怕觉得莫名其妙,太过突然,也必须接受,必须承载,自己所无法事先料想到的,这些让自己感到荒谬的情况。
人类的认知,相对于世界的广阔,显得充满了局限性。就算发生了自己难以理解的变化,也不可能只因为自己觉得“不应该发生”就会不发生。它的发生看似荒谬,但一定是严谨而严密的,仅仅是自己看不到这样的严谨和严密而已。
这样想的我,就这么接受了,日记内容中所昭示的“既成事实”。
我重新翻阅着过去的两卷,回味着最初的五卷和幕间的一卷故事。里面的“高川”,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描述我自身的经历,但是,如今再看到,却总有一种,被描述出来的“高川”是另一个高川,而不是我自己的感觉。
很奇妙。
我当初,是真的以自己为主角,写下了这些故事吗?是不是“江”于内部,而人形江于外部的影响,而让我对故事中的角色,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饰?例如,本该是真实记录下来的,指代我自身的“高川”,因为用上了一些修饰的手法,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故事里的我,和真正的我,仅仅是相似,而不是完全相同?
虽然故事是我自己写下的,但我却不能完全确定,笔下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到底有多少区别。而笔下的所有“高川”,和他们所对应的,曾经存在过和现今还存在的“高川”,有到底有多少差别。当初觉得很让人震惊的事件和“真相”,在这个时候。其震撼感都已经不再那么强烈。
整个日记内容的故事结构很臃肿,毕竟只是“灵感来时随手写下的稿子”,所以,根本就不去讲究什么精炼和技巧。而且,也充斥着太多反复的思考。读起来也不是太过通畅。我甚至觉得,倘若这里所写的,就是自己的故事,那么,其实自己当初,有很多想法和行为。一直都存在犹豫和错误。
可是,反过来看看现在的自己,在思考方面,不也同样的反复吗?同样的情况,明明有了一个结果。也已经完成了行动,事后但却觉得它可能不应该这样,或许会有更多的可能性,无法保证当时的那种想法是完全正确的,却又无法将其完全否定。
暧昧,摇摆,不得其解,一直在困扰着我。让我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病态。
当然,阮黎医生给出的解释,一直都是“因为我是精神病人。所以才会如此。”
我从故事中,愈发感受到自己在整个故事内容中的份量之渺小。虽然,是以“我”的第一人称,来描述自己的经历,看起来,就是将自己当成了主角。可是,当故事逐渐展开之后。这种主角感却在不断削弱。
正如我在其中所写。那个花费笔墨最少,往往是利用“高川”的思考。从侧面来描述的“江”,反而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时无刻的存在感,而它才是真正的主角——那只被天使高呼的,于剧末吞噬一切的“飞虫”。
每当审视着这些人和故事,我都会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一些新的认知。但不可否认,有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故事会这样发展,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那么想,那么做——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就算不明白,但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我翻阅着,今天才写下的,关于另一个高川的事迹。他迎向纳粹的一幕,就是我突然从记录的状态下,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情节到这里就中断了,但是,高川将会取得胜利,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当看到他所取得的成就,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这是一种威胁。
大概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否定他的关系吧。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复苏,其实才是让自己最意外的情况。何况,在病院现实的最后一刻,我就已经有所觉悟,将自己未能完成的一切,托付给之后的高川。现在于伦敦的高川,就是这个“之后的高川”中的一个。
现在,以第三者的方式,看到他的选择和决定,我也认为,那绝对不是错误的。
能够被人需要,被人称赞,被人拥戴,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带着希望地笑着,就算不是正确的,也绝对不是错误的。
高川,可以成为那样的人,真的很好。
我的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欢喜。我为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唯一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另一个高川,会为我如今的决定和选择,以及所做到的事情,感到高兴吗?亦或者,怀着强烈的敌意?我愿意相信,另一个高川,哪怕反对我,也是可以理解我,并不会对这一切,感到忧烦和不解。哪怕不祝福,也绝对不会诅咒。我也从来都不曾怀疑,虽然做法不同,但想要通往美好结局的心情,一定是相同的。
这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内容。
我带着这样的想法,关掉台灯。夜很深沉,我却能从窗玻璃上,依稀看到自己的侧影。有一片黑暗在身后延展,除了我自己,仿佛一切都被黑暗吞没。
我记得很清楚,在不久前,我和其他参与研讨会的专家,被五十一区的怪物,囚禁在了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它不知道“江”的存在,却得到预言,埋伏在这里,试图获得“江”的资讯,但却反被“江”吞噬了自身的信息,我十分肯定,直到最后,它都不明白,自己碰到了什么。
但是,这次遭遇,会让五十一区更加警惕,当它再次出现于我面前时,一定会准备得更加充分吧。
之前我觉得“它”的出现,带着“系色”的味道。结合刚才翻阅的日记内容来看,大概真的是“系色”做了一点手脚吧。
网络球的中继器,和系色有关的“超级系”是其基础结构的一部分。而在五十一区中继器的基础结构中,系色也同样扮演着类似的角色吗?是不是应该假设,在构成“它”的基础部件“黑幕之主”中,有着一部分系色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极大影响着它的行动呢?
如此一来,反而可以简单将它的这次攻击,看成是系色对我和“江”的又一次试探。至于其他的意义,例如五十一区的想法等等,都可以视为旁枝末节。
我推开房门,面前出现的走廊和门牌,告诉我,刚才走出的其实是研讨会举办论文评定的会议室,而不是某一处客房。我回过头,便确认了这一点。
我想起来,在和它交手的最后一刻,我于知觉中,不断下坠。
而在更早之前,其他人已经得到救援。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处于怎样一种状况?是现实,还是梦境?亦或者,压根还没有脱离那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
原本在四楼的专家们,也已经一个不剩。我回顾会议室内,又沿着走廊前进,完全找不到他们曾经留在这里的证据。而原本已经出现阴影肿瘤的地方,则是什么都没有,仿佛如今的建筑内部,只是寻常的夜深人静。
我嗅不到异常的味道。
其他人到底是如何离开的?在自己获取了“它”的信息而失去意识,直到我察觉自己正在写日记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尝试打开窗户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困难。外面的景色完全正常,让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举办会议的那栋建筑。自己会回到正常中,并不是什么意外。但是,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夜?却是让人费解的情况。我不觉得,其他人会就这样抛下我离开。
我走下三楼,原本无限延展的空间,也已经恢复正常,也完全找不到战斗的痕迹。
仿佛之前那场因五十一区的怪物而发生的异常,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不过,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解除后,一切恢复原样的说法,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我有一种,不太确定的不安感。
但是,怦怦的心跳,就像是“江”在宽慰着自己。
不一会,我看到了窗外有灯光扫来,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我站在窗前,盯着对方,那是一伙人,他们看到我,就像是吓了一大跳。当我从窗口退开的时候,下面的喧闹声就大了起来。可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进来,此情此景,让我不觉得,他们会是敌人。
大概是派过来找我的人吧。
我平静的想着。虽然现下的境况有些微妙,但也算不上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一切都在告诉我,眼前的景象都是正常的,唯一的疑惑,只有“为什么只有自己被留在建筑中”这一点。
很快,那伙人的脚步声就从下方传来。他们似乎很紧张,手电筒的光柱被开到最亮,数道一起在楼梯和墙壁上乱晃,前进的速度相当缓慢。我觉得,他们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鬼故事里的怪物。这样的举动,也让他们不太想是管辖这一带的保安。
也许是自发组成的搜救队伍?或者,是某些岛上来客前来试胆?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具备半点“神秘”的味道。
没有任何“神秘”,没有半点“异常”,对我而言,这就是经历了之前种种怪诞的一幕,以及获得了太多涉及神秘的信息后,最好的休息环境。
“谁?有谁在那边?”有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未完待续)